陆润生南下后,秋爽斋的日子倒也过得平淡安稳。
院子里的银丝炭用完,茵茵再派人去领时,并未受到为难,以至茵茵都疑心邱姨娘可是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打击,不然依她的性子,待她不至这般宽厚。
更令人纳罕的是,这些日子去翠微堂请安时,茵茵发觉邱姨娘脸色不好,像是病了,也不如原先健谈,甚至二房婶婶敢当着众人的面阴阳怪气讽刺她,连老太太也不再特地留她下来说话了。
二月玉菡的及笄礼,也没有大办。
到二月下旬,天气转暖,秋爽斋焕然一新,院子东南角那株桃花抽出了嫩芽儿,可见零星几个花苞。奴婢们也都脱下厚棉袄,换上了或水红或黄绿色的轻便飘逸的春装。
屋子里火盆撤了,窗户敞开着,春风送来泥土和花的清香,茵茵喝着新茶,看那新换上的凤穿牡丹缂丝帘子,觉着还少几个穗子,便叫兰香:“帘子上结两个金色的穗子罢,好看!”
正在屋檐下看燕子的兰香诶了声,打帘进来,走到梨花木暗八仙立柜前寻前两日绿屏新结的穗子……瞧见方才绣房送来的茵茵的春衣还搁在条案上,她便也收了进去,叠好放在柜子中层。
她从抽屉里寻了两个金色穗子出去,把它挂在缂丝帘子边角上,一面道:“这回送来的春衣做工精细,规整得很,还有前儿发的脂粉头油,奴婢看了,也比原先好得多,再不是糊弄人的了。”
“我也发觉了,好生奇怪,”茵茵说着,忍不住向正为她梳头的绿翘抱怨,“秋爽斋终是太偏了,什么消息也听不到,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何事,好像父亲走后府里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似的。”
绿翘把两支发钗放在茵茵发间比了比,随口应道:“想是太太的缘故。”
“太太?与太太什么相干?”
“前两日奴婢听蔚儿说她去姨娘院里回事时看见太太坐在一边喝茶,有时姨娘理事她也会插上两句,她们都说太太和姨娘共同理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茵茵怔然,在脑子里来回思索这两月来的许多事,突然明白为何她们几个在庄嬷嬷处学规矩时,玉菡又跟玉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还有玉芙,对几个姐姐的态度也变得微妙,原来症结在这里。
接着便有小丫鬟送信来,兰香接了,递到里头。
茵茵接过那桃粉色的信笺,呆了一呆,若不是看到“玉茵亲启”四字,她简直疑心是送错了。
挑开封口的蜡,茵茵将信纸从信笺里拿出来,一读,才知道信是柳从心写的,信中约她下个月十八前往钟鼓楼踏春。
茵茵欣喜不已,连花儿也不簪了,立刻便提笔写了封回信应邀,交给兰香。
兰香使了些银子,叫二门外的小厮送去柳家。
这里才去,那里玉菁的丫鬟秋兰又来传话了,说:“三小姐邀六小姐五日后去钟鼓楼踏春,不知小姐可有闲暇?”
茵茵怎么能无闲暇呢?她日日闷在秋爽斋,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看书绣花儿,人都快发霉了,因此她欢喜道:“有闲有闲,只是一定要去钟鼓楼么?”
秋兰道:“六小姐想去哪儿,奴婢回禀我们小姐。”
茵茵低头忖了忖,她对金陵不熟,并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便摆手道:“罢了罢了,由三姐姐定罢!”
秋兰应是,告退下去了。
兰香走过来,打趣道:“咱们小姐如今是大红人了!”
“去去去!”茵茵笑嗔了她一眼。
这里茵茵乐得清闲,那头邱姨娘却是油煎火燎,她正坐在翠微堂大厅里,等午憩的老太太醒来。
其实老太太早醒了,她此刻正坐在卧房的罗汉榻上出神,一旁明月端着碗热腾腾的安神汤,轻轻吹着……钱妈妈打帘进来,向老太太摇摇头,老太太便明白了,邱姨娘仍未离开。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右手扶额道:“你们说,我待她是否太无情了。”
钱妈妈最懂得宽解老太太,道:“老太太已尽力说服老爷了,只是老爷心意已决,谁也更改不了,老太太也不能总向着她,得顾念老爷的前途。”
她所谓顾念老爷的前途,便是那日陆润生来向老太太说明他请陆夫人出来管家时说的:“已有言官递上参我的本了,只是圣上还要用我查浙江的案子,等此案一了,再论我治家不严的罪过也不是不能够,陶家老太爷是前任首辅,我不能不让夫人几分面子,况且她是正妻,内宅本也该交由她管。”
那日老太太不同意,与陆润生起了一番争执,最后却仍不得不顾全大局,顺了他的意。
这时明月把安神汤递给老太太,“温度适宜,老太太可以入口了。”
老太太接过,舀了一勺,轻轻吹拂后抿了。
她喝得极慢极慢,边喝边在思索近一个月多来的种种,先是邱姨娘上翠微堂哭求,请她说服陆润生收回成命。
老太太一直背地里支持着邱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