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来漪澜院回事的妈妈们都在正厅或门外等候,因近来人多,且外头风又大,两边耳房都空出来专门让妈妈们暂歇。
耳房里火盆烧得很旺,暖意融融,屋里只有几张椅子,坐了几个资历老的妈妈,大家伙儿都聚在一处烤火谈天,唧唧呱呱,像五百只鸭子在叫。
茵茵和兰香已在房里等了近一个时辰了,因好歹是个小姐,茵茵是有座的,几个才进门不知内情的婆子看见她,都纳闷这小奴婢的身份,还是旁人告诉她们这是府里新进的六小姐。
小姐穿得像个奴婢,甚至比三等奴婢还不如。
从一个时辰前到现在,人一拨一拨地来,又一拨一拨地走,唯独她还坐在这儿,这来来去去的人就没有不议论茵茵的。
茵茵纵是在厨下历练过半年,闲言碎语没少听,这会儿也不好意思了。
她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实在窘迫时便低着头抿茶,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喝多了茶水又忍不住去厕轩,来回两趟,终于等到费妈妈过来。
方才还叽叽喳喳说事的众人立刻噤了声,耳房里鸦雀无声,她们假装不在意,其实都竖起耳朵听费妈妈说话。
“六小姐,姨娘午睡醒了,可又有两件大事赶着来非叫姨娘料理不可,只怕今儿下午姨娘都没空见您,您看……”
听这样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互使眼色。
茵茵也终于放下茶盏,站起身道:“那我晚上再来,”说罢也不及费妈妈应声,便领了兰香往门口去。
丫鬟婆子们自发让出一条道,茵茵害羞,半低着头不敢看人,但如芒在背,她知道屋里人都在瞧她。
待她一走,耳房里立即热闹起来。
“诶,那就是六小姐啊,今儿头回见,生得真好,尤其穿着这身破衣裳,谁见了不说可怜,不过听说已派了屋子了,怎么还穿得这样寒酸,比二门外的还不如呢?”
“还用说嘛,外头接回来的,谁还真当小姐一样待啊,做做样子罢了。”
“说的是,她都在这儿坐了一个时辰了,姨娘也不愿见她。”
“方才费妈妈便说了姨娘事忙,叫她先回去,她不肯走,自己非要在这儿等着,脸皮也是够厚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便把秋爽斋的事儿扒了个底朝天,什么绿屏去领银丝炭只得了半个月的;四小姐与她不对付,把给她绣衣裳的绣娘骂了个狗血淋头;绣房的裁缝绣娘们怠慢她,她连换洗衣裳也没有,如今还穿着旧的。
其中也有不服邱姨娘的几个妈妈,见缝插针,“姨娘平日看着公正,其实有私心,这孩子原先是被调去厨下做丫鬟的,后头太太知道了给提上来了,说起来还是太太仁厚,大家出身,到底不一样。”
“夫人只是不理事,若是理事,哪还有姨娘站脚的地儿,前儿赵瑞家的因病故了,姨娘一点儿东西没赏,赵瑞家的原先在姨娘跟前办差,多体面,不过犯了个小错儿,就这样苛待,连死了也不给他脸面,这样行事,往后谁还敢跟着她!”
……
不多时这些话便传到邱姨娘耳朵里,把她气得砸了个官窑甜白瓷小碗,“她们说我苛待她?笑话,我何时苛待了她,冬衣不也叫人做了么,不过才几日尚未裁出来,裁缝也不是只给她一个做衣裳,来这儿现什么眼。”
“主子,六小姐说您现在不得空见她,她晚些时候还来呢!”
邱姨娘冷笑一声,心道这小妮子就是故意来做样子,下她面子的,于是吩咐费妈妈:“待会儿她再来,你亲自送她回去,不许她踏进我院子半步!”
……
才刚酉时,天色便已昏沉,风一阵紧似一阵,把远处竹林都压得倒向一边,茵茵和兰香在风中寸步难行。
为了装可怜,茵茵出门时没披披风,眼下湿冷的风直灌进她单薄的夹袄里,侵肌裂骨。
“小姐,您待会儿还去么?”兰香说一句话,便灌一口冷风。
茵茵紧搂身上的袄子,哆嗦道:“去,不能不去,今儿晚上还不见我,便明儿再去,我日日去,她总不好不见的,若实在不愿见,那……那咱们就去求夫人。”
兰香冻得牙齿直打颤,“可……可真苦了小姐了,这身袄子太薄,挡不住风。”
茵茵说不冷,说完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二人艰难地回到秋爽斋,回到卧房挤在火盆前取暖,一直到晚饭时分,吃罢晚饭就又去了,这回连院门也没进便被小丫鬟拦下,“六小姐,我们姨娘睡下了,您明儿再来罢!”
睁着眼睛说瞎话,茵茵分明看见院子里灯火通明,她于是立在门口不走,请那丫鬟再去通报,然而人家存心赶客,茵茵也奈何不得,又是无功而返。
到第二日她仍然过去,仍然没进院门便叫小丫鬟拦下了,这回费妈妈陪着笑脸迎出来,说姨娘不得空,派她来亲自送茵茵回秋爽斋。
人家几次三番下逐客令,一个姑娘家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