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回来就浑浑噩噩的,他不断的做着噩梦,梦里还是那片荒野,秋天的风肆意的刮在脸上,四周的是已经枯萎的低矮的荒草。
他们追着黑色的乌鸦一直往东边跑,跑了不知道多久,他看见柳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就跟被什么定住了一般,而方慕时却已经摔倒在地,喉咙里发出不像人的声音。
张珂和苏寻一起,还问:“他们两个怎么了?”
苏寻没回答,他脑海中有个声音说:“别过去,别过去……”
可他还是一步步的往前,秋风夹杂着血腥味飘来,有点呛人。
苏寻看见地上倒着一个人,走的近了便看清了那个人。
他仰面躺在地上,头向着一边侧着,一只眼睛全是血,另一只眼睛大睁着,看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若不是偶尔眨一下眼睛,苏寻觉得他就是个死人。
苏寻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人他认识,去年的清谈会,楚成林自信张扬,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却有点不敢去看。
苏寻慢慢的转头,看到了那块不算平整的大石头,石头旁一个人一条胳膊没了,胸口也插着一把刀,显然已经死透了,另一个没有头,尸体倒在一边,他穿着云德书院的衣服,尽管那衣服已经脏污破烂不堪,可苏寻还是认出了那衣服。
苏寻觉得自己浑身都没了知觉,他听到身边张珂的呕吐声,方慕时惊恐的不像是人的声音……
再然后是狗叫声,和一个男人痛彻心扉的呼喊声:“春生……小七……”
苏寻睁开眼睛,屋子里一片漆黑,天色还早,可他却睡不着了。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耳畔似乎还能听到乌鸦的叫声,混着狗叫声以及男人那痛苦的凄凉的喊声。
苏寻揉了揉发疼的头,枯坐到了天亮。
他想去看看楚成林,那些人当着他的面斩首了蒋春生,一刀刺死了夏初九,最后却没杀他,而是刺瞎了他一只眼睛……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人说,苏寻根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会是真的。
楚成林活着却不如死了,那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再也不会出现了。
而另外两个却永远的留在了燕北的荒山。
楚成林被衙门的人接走,这件事没查清之前他还不能回家。
苏寻作为苏家人是有点特权的,可今天衙门的人并不买他的账,根本不允许他进去,苏寻在门口站了半晌,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喊叫声,苏寻回头看着衙门的大门,问:“凶手不是都被斩首了吗?他们为什么还会出事?”
作为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他不明白官场上的那些弯弯道道,从前也不屑于明白,他自己有傲骨,一腔正义,日后就是做了官,他也会是个好官。
林舒的事是苏寻自出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打击,与其说他对林舒内疚,不如说是不屑。
他苏寻有才,自小就是在先生的夸奖中长大的,他根本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得到那个名额,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所以他果断的拒绝了。
他苏寻有本事,可以自己考上,不需要这个名额。
就是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名额才落到了蒋春生的头上。
听着楚成林凄厉的不像人的喊叫声,苏寻仿佛又看到了那块石头,和石头旁边那具被斩首的尸体……
如果……如果不是他拒绝了这个名额,那么那具被斩首的尸体,是不是就是他苏寻了?
一想到这个,苏寻就觉得浑身发冷。
林舒因为他被开除了,而蒋春生因为他死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苏寻只觉得头重脚轻,他站在路边想休息一下,一个男人跑了过来,这个人很黑很壮,和蒋春生有几分相似,那天就是他冲过去,抱着蒋春生的尸体一遍遍唤着:“春生……”
那是蒋春生的哥哥,他站在府城衙门口,叫嚣着让衙门给他一个公道。
“犯人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我弟弟还会死……”
他一声声质问着。
衙门的人不耐烦道:“都说了,你弟弟他们是被野兽袭击了才会……”
“你放屁,哪里来的野兽能把人头砍下来?”
“蒋二,你别在胡闹,这件事衙门正在查,你若是再无理取闹,别怪我们不客气。”
苏寻站在一边,看着衙门的人将蒋春生的哥哥推出去,他绝望愤怒的站在原地道:“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无能的废物,你们不管,我自己去找。”
说完大步离开。
他一走,衙门的人忍不住骂道:“哪里来的乡野莽夫,来这里胡闹!”
另一个人道:“算了算了,他弟弟死了心里不好受。”
两人嘀嘀咕咕的进了衙门。
苏寻还站在原地,觉得冬天的阳光忽然好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