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大怒,凤仪宫跪了一片。
皇后不敢劝,她不施粉黛,拔掉头上簪子,穿着素衣,跪伏在皇帝脚边请罪。
“起来,”先帝声音勉强缓和了些,向下边人挥一下手,“朕让你们起来。”
皇后没有动静,太医们瞅了皇后一眼,纷纷选择继续低头装鹌鹑。
“皇后,你先起来,去坐,去坐,”见皇后慢慢起身,皇帝吐出一口浊气,“你们这群拿着太医院俸禄的,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看太子!”
“是。”
“是。”
太子几次短暂拥有意识,但清醒不久,他就又晕过去。
恍惚间,他隐约感到床边有人坐着。
他忽然间就特别安心,好像自己躺多久,那人便会在床边为自己守多久一般。
尽管看不大清,但太子知道,那是他的父皇。
可能在那个时候,父皇伟岸的形象就深深印在他幼小心灵中。
太子心中深深扎下信念,往后一定要当个好儿子,不让父皇失望!
自那次蛇毒事件后,太子再没有与母后吵过架,御花园的秘密角落,他也没有再去过。
每当情绪想要决堤,他总会想起父皇守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想起那关心眼神,太子心中便会被温暖包围。有父皇暗中支持,他感觉再大的难关也可以迈过。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遵守父皇的各类命令,在朝堂上积极响应父皇决议,尽力做一个好臣子,听话太子。
其实有时候,他感觉父皇决议也不是全对,父皇政策有些的确有问题。
而太子总是不愿去面对,他用心中的滤镜去看父皇,父皇如此英明神武,自然而然他那些政策也不会有错的。
故而之前大臣在朝堂提出异议,而太子心中也感到不对劲时,他总是抑住心中不安,帮父皇“舌战群儒”,力压那些有理的大臣们。
有时午夜梦回,他也会想,自己如此做,对否?父皇的那些决策,是否一点错处没有?
太子不知道。他眼神空洞,瞧着床上纱帐,挨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黑夜。
而前日,他亲历了“忠勇侯夫人喊冤”后,心中信念遭到强烈动摇,父皇所做一切,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吗?
“父皇,”太子替先皇拢紧外衣,声音沙哑,“儿臣觉得,还是不能做亏心事儿。”
回答他的只有两声闷咳。
太子忽就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距离自己已经很远很远了,好像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搁在了两父子的心中。
他们所想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太子没说什么,行过礼,便离去了。
与父皇所期望的不同,他没有派出军队强力镇压,而是坚持采用向百姓宣传的手段。
果然,民怨沸腾,可能是忠勇侯太受百姓爱戴,亦或是有好事者在其中推波助澜,一言以蔽之,老百姓情绪激动,皇室急需推出一位替罪羊。
太子此时也知道事情闹大,但本着心中对忠勇侯的敬仰,太子也不愿让此事就如此被平息下去,故而特意纵容了。
他实在很好奇,父皇到底是不是害死忠勇侯的凶手?
想不到不出三日,刑部就将忠勇侯冤死一案审理完毕,找出了幕后凶手成王。
得知消息,太子心中是万万不敢信。
在他印象中,成王叔叔一向是温柔的,怎会做出如此可恶之事,被众人所不齿,惹万民唾骂
然而由不得太子信与否,刑部上午审查出结果,刚过午间,一道赐罪圣旨兼一壶毒酒便下到了成王府。
太子带人匆忙赶到成王府,却只见到成王叔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的画面。
太子喊着他的表字,喊得肝胆俱裂。
“殿下,”太子至今都没忘那个公公阴沉的表情,“奴才正在替皇上清理罪人,还请殿下莫要进前!”
“让开!”
太子此时哪还顾什么仁义礼仪,一把推开公公,搀住向下跌的成王。
“那些真的是你做的吗?”
太子声音颤抖,抱着成王的手也有些不稳。
“是不是我做的,”成王看着远处,眼神已经没有了焦距,他气若游丝,“又有,咳咳,什么关系呢?”
“殿下,”成王像是回光返照,猛抓住太子的手,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本王,不,罪臣,罪臣只愿殿下不要长大,永远不要再接触这些”
“咳咳咳”
他话说到半截,就被自己一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
鲜血自他嘴角溢出,他微弱咳了几声,睁着眼睛,咽气了。
太子抑制眼中泪水,伸手把成王眼睑合上,好像成王从来没有被冤枉,他也从来没有含怨而终一样。
成王一死,积攒的民愤就是雪崩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