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大家青天白日的也可以出来闲晃了,有一天在公安大厦那边的广场遇到黎书慧,她说道:“就我们隔壁那个菜市的卖鱼的,算命那谈的他死了要发财欸,硬是叫他谈准了,出去拿个鱼车子都把他撞死了!平时哪天不从那里过啊,哪天不开车来开车去啊,天天都做的事情偏偏那天闯鬼了。又不是老远飞来,就是那车子把他碰一下就死了,那好快档啊,说死就死了,撞的人也没想到开车的人也没想到。”
她停顿一阵,虚无的望着马路上来往的车和天桥的人,手上捶着膝盖:“一条命二十万就买断了,那些人先头还谈着几十万几百万呢,谈他屋里子女父母堂客又是哪样,老的老小的小,堂客这里男人死了还不晓得啷个样,万一是爬起来跑了的话……始终你没得关系,跟交警没得关系,跟医院没得关系,也找不到个帮你撑腰会出来谈话的,死了就死了。他开车的人又不吃亏,一哈是保险拿钱,保险公司来跟你看这是啷个情况,几个字一签钱就给你了,命给他,老的小的二天就靠这二十万。也倒好,老的还能活好多年啊,小的看成绩好不好,都是读初中的娃儿了,是成绩不好的话,读个技校出来就可以拿钱,还不是一辈子辛苦命。
苦的人也苦欸命好的人也命好,晓得这二十万好唛不好啊,二十万你没得文化的人打工打好多年啊,那些会找钱的人二十万哈哈儿就给你拿来了,卖鱼一天卖好多钱,二十万也不是小数目。”
李国珍把这话听来,转转悠悠的回去,路过哪里有纸壳有瓶子,依然收收捡捡带回家,晚上去快递点那里等候。天气凉了以后,周边饭店馆子小吃摊夜市飘来的味道就变得喷香四溢了,不像夏天,只感到油腻和呛人的热辣,她在小区门口站好半天,一直望着对面小吃摊。
人流一拨一拨的来,再一拨一拨的走。端着小杯子熟食的年轻人像那东西好吃得很,一个个烫的喂不进嘴还直往嘴里吞,一面吃,一面与同伴说话,这一簇人买好了,离去,下一簇人又来。
李国珍在门口的花坛旁坐下来,这里夏天总是坐一排人,现在没有蚊子反而一个人也没有。她依旧将那小推车望着,嘴巴不馋眼睛却闻到了味道,她这一辈子吃的都是自己手里出来的饭菜,箱子里有的衣裳还是二三十时在裁缝店里现做的。一辈子几十年,听到不少受苦受难的人和事,也听到许多有福有运的人和事,但那些都是与她极为相远的事,她自己的生活一辈子稀松平常。
小时同父母长大,没读过一天书,学的都是洗衣做饭不给父母添麻烦等一类教养;长大些经人做媒嫁给罗昭全,学的又是打理家务相夫教子一类事;生了子女,养儿抚女,照顾公婆,照顾男人,待公婆走了,她当了家,给儿子娶媳妇,给女儿谈女婿,依然是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围了一辈子男人子女,双手双脚围一辈子屋前屋后。现在老了,不消人家说都知道已经是老了,眼睛花了,耳朵时灵时不灵,手和腿天冷时抽疼,不包帕子头痛,晚上睡前不惊觉,早上醒来却恍惚到底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活了七十几还不死,你瞧那豢养的鸡鸭牲畜,鸡崽鸭崽的肉好吃,老成精的牲口就只能炖汤了。
小区门口的马路没有路灯,沿街只有两排商铺透出来的灯供路人看见,行人都行色匆匆的,她看得眼花缭乱,超市旁边那家饭馆的抽油烟机轰隆隆送出带着麻辣味道的风来,把马路对面一棵香樟树也熏得满身油腻。从前下石坝门口坝子下来也有一株遮了半个鸡圈的香樟,后来罗昭全嫌它挡光,砍来当柴烧。她又嫌光秃秃的不好看,下石坝两家人的日常生活垃圾都倒在那里,显得更腌臜难看,她于是又下去栽了几棵枇杷树。可精怪得很,沟里头没人管的枇杷树结的满枝满丫,这里土地肥沃常年饲养,树叶茂盛得吓死人,花儿也开的拥拥簇簇,偏偏结不出果,即使有几个,没等黄透已经没了下落。
夜深就冷了,小吃摊还不回家,跟背后的超市老板打声招呼,还要推到那边广场去看看。李国珍目送他出了巷口,这时街上的人便不再说笑或者看手机了,行人也变得匆匆,大家都沉着一张脸,下半身的腿像拖着几十斤重的大米。
罗家滩那里早没有粮站了,从她拆房子下来那里的粮站就空了,房屋还在,多少年前写上去的谷子一块二,苞谷六毛也还在,连那房屋边上的芭蕉树都还在。
现在谁又还种稻谷苞谷高粱呢,以前的人靠杂粮吊命,现在的人靠一口气儿修仙,多吃一口米多长两斤肉。隔夜的东西有毒,三天的东西不新鲜,注水的有激素的,大碗大碗的饭和菜往桶里倒,还种粮食来干什么,怕明天上天了还想起来昨晚吃进去的东西还没排泄出来,万一天上没有卷纸和茅坑怎么办。
连饭也不吃,那还活来干什么,真要不吃,还下地来做什么。
根水的儿子高考没考好,现在在市里一所卫校继续念书,学的药剂一类。这孩子聪明劲儿有,只是从小被根水管的过于严厉,又总与温和的母亲姐姐一道,使他的性格不像男孩,反而比姐姐还乖巧内向。他对奶奶的态度倒十分尊重,周末或节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