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支吾道:“……就这样学个手艺不好得很,非要出去开车整啷个嘛……一哈都走恁远,不把你妈老汉劝转来,你也跟着外面跑,女朋友也不耍个,跑里几年转来哪里落家啊……就这里好好上班挣钱,个人找个家,一哈都长大了开始成家了,还往外面跑啷个。”
越说到后面语气越肯定严肃了:“还是要个人有个家才上算,现在随时转来还在我这里吃饭还有个爷爷,马上等老一辈死了达儿那里潘寓也结婚了,你还走哪里去吃饭啊,一辈子在外面晃吗?”
陈德芳和几个老辈子何时也走出来,她是径直走到潘宏身边的:“恁暗了开车不跑慢点!等哈儿还转来不嘛?明朝不去接亲啊?刘强潘寓他们都去你们不去吗?华儿在说你车买成了欸,真是要买车吗?你比一哈都会败家!”
潘宏咧一张要笑不笑的脸,眼睛不时望信好等他来,又一直等不到,点了摩托车的火,拧开灯光,光一下把前面几个人包围起来,信好挣脱众人朝他走过来。
楼上的孩子们大约滚完了床又干了别的什么捣蛋事,又叫大人给撵了下来。本来听附近小孩说哪里有商店卖擦炮,出来看见摩托车,也追着摩托车一并跑去。忠承屋里的青舒跑在后面,老张和陈德芳都急急喊道:“这哈儿几点钟了还买擦炮,还不快点转来,陈旭东你看你那一身等哈儿张忠旭来打不打你,我看你明朝也穿这身去喝酒,老子你妈转来就打麻将也不管你,还不快去看看你妈妈赢钱了没有,快点转来,莫把妹妹带摔了!”
几个孩子哪里听得进去,一溜烟顺着马路跑没影儿了。
这时时间尚早,刚过九点,打牌打麻将的人是不要管的,有张桌子板凳就行,他们明天一早五点还要动身去新娘子屋里接亲呢。只是一群老辈子要安排住处,罗明先原先要叫几个老疙瘩在楼上打地铺挤一挤,算来算去也没几个人,都不是顶讲究的,几床铺盖最好。
偏偏她娘屋那个舅妈会安排,原是她刁钻,楼上也实在睡不下,罗明先早早订好叫她去街上宾馆睡。她自己得意,悄悄咪咪走就是了,还非扭着另外几个姑婆姨婆舅妈婶婶也一起去,罗明先暗地里气的眼皮子乱跳,面上还要客客气气安排信欢把她们送到宾馆里。
成了精的老太太们都送到宾馆去,剩下三四个得了道的老先人未必禁得住一根棕榈过夜?好好好,都送去都送去,都送去吧。罗明先关了门在屋里冒烟,开门大着嗓门叫信有把几个祖宗送宾馆去,才发现屋里哪有那净会烧钱的崽儿。连潘寓刘强等几个年轻人都不见了,她在楼上阳台叫一阵,她娘家一个堂哥答应她:“这哈儿还在找张信有,这哈儿还到哪里去找啊,转来又被揪出去了转来又被揪出去了,现在有的是人惦记他,还轮到你焦?”
也有打牌的人云雾缭绕里头也不抬开玩笑:“现在惦记他的人是媳妇了,不得是你这个妈了,你只管惦记你个人的,你惦记其他男娃儿整啷个。”
罗明先又笑又怄,搞半天不仅钱失一大头,现在连人也没有了,真正开始要人财两空了。
现在做酒席早不兴二道夜了,再见不到从前那样一做酒席,提前一个礼拜准备,大酒大席吃两三天的场面。现在都是关系极亲的,挨得近的头晚来帮帮忙,吃了夜饭,吃完饭就走,再等第二天中午去馆子吃一顿,吃完彻底散了。
哪还有一夜熬到亮的主家。
楼上人都走光了,楼下还剩的三张麻将和一张扑克声音盖住了电视机里吵架的声音。花白瓷砖上到处是鞋子带上来的灰,糖纸,瓜子壳,烟蒂等,黎书慧和黎书平坐在沙发靠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老张半张着嘴抱手坐在沙发中间。青舒和旭东各自抱一个手机刷剧玩游戏,老张时而喜悦时而悲悯的眼睛从两个小家伙头顶上看过去,一看就是一晚上。
“晓得二天我们郭毅啷个整哦,也是到现在都没耍个朋友,平时外面上班又不转来,晓得忙些啷个,一天到晚看不到人。他老汉也不管他,一谈唛就是恁大人懒得管,随他个人,恁大了未必还管得住吗……现在我们跟他妈妈也没得联系,以前在街上碰到他外婆姨娘还兴打个招呼,现在看到,也像没啷个话说。晓得这个娃啷个整嘛。”
都是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各说各的,黎书慧说的又是陈卓娘家人的事:“晓得她那边明朝要来哪些人,这边是开几个车去接唛,来人是多的话小车啷个坐得完啊,恐怕开辆中巴车去差不多。晓得他租的啷个车,我们这边挨得进呢,明朝赶场的车过去就是,她们那边的人我看端午他们来,她几个舅舅都有车呢,个人有车是方便,这里屋里也有几个车……”
她说话,不时转过头朝老张询问,不过老张始终倒着头不说话,她也就不再说下去。黎书平听到她在说话而没有听自己说,也一时不再说话,这样,耳朵就只剩电视和楼下打牌的声音了。
黎书慧总是张望玩手机的两个孩子,青舒说不来方言,即使她很想向其打听攀谈,始终无法正常交流,回回说的方言还被旭东阴阳怪气转给她,使两个孩子都顽皮的不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