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仁姝犹豫道:“出去嘛,出去没得啷个好转的,怕等哈儿他老汉起来找呢,晓得他等哈儿出来不。”
席三娘道:“他出不出来你要整啷个嘛,他出来找不到路转去吗?眼睛看不到路不晓得往哪里走吗?你要背他?”
鲁仁姝哭笑不得,嘴巴嗫喏一阵,眼睛直盯着李国珍走出小区的背影失落而赧然道:“没吃啷个饭没得精神呢,娃儿这两天也没转来,怕倒不怕哦。”
“把他拴裤腰上!”席三娘斥道,转身就走,走两步回头来望:“二天死都一起去,恁离不得!”
直走到小区外面去才见她慢慢跟上来,该是下了很大决心,僵在脸上的笑像一块敷在地上的水泥。李国珍站边上等那些拉货的三轮车过去,并不回头,却像后背长了眼睛,待她走近,冷冷嗤笑:“吃屎的把拉屎的堵住了。”
席三娘是说不出来这话的,但李国珍向来是说这个话的人,而鲁仁姝是向来听惯了这些话的人。
李国珍在两人前面出去,转一阵,还是变成她一个人,鲁仁姝同两人出来,先在小区附近的街道里转一阵,又很快还是转转去。席三娘住的地方与转的方向背道而驰,同行一阵,也在一个马路分叉口调头。她一个人在热闹的马路边上慢慢往前走,漫无目的,不捡东西,也不着急去哪儿,哪儿热闹坐一阵儿,哪儿稀奇看一阵。红灯停一停,见有担挑子卖东西的停一停,再慢慢往前去。
那驼背山山脚下好久没转过去了,晚上过去看,竟然模样大变。从前光秃秃的斜坡变成了一长串从顶上下来的长长台阶,林立的路灯自地面传递到山上去,灯杆上挂着五星红旗,最底下密集的全是跳舞玩耍散步的人。蜿蜒到上面两边各是残疾人通道那样的小平路,从地面直连接至上面一左一右两只斜坡的‘眼睛’。眼睛是通往地上商场的入口,像石岩洞一样,洞口悬贴五花八门的霓虹门牌,与左眼边上的商场和右边商住两用楼相通。
李国珍没去里面打量,也不绕残疾人通道,自台阶而上,斜坡眼睛上面的眉毛是块大平台,底下看不清,上来才知全是坝坝茶和小吃。摊主们连个灯都懒得支,借着路灯的光,摆满地的折叠桌子,塑料小凳子,大晴天的晚上,连个雨蓬也没有,懒人生意做到家了。
炒瓜子,盐水花生,菊花茶,啤酒,仅此几样。边上一排卖小吃的种类多些,煎煮油炸,小推车顶上挂盏小灯,大人们喝坝坝茶摆龙门阵,小孩子在小吃车前面巴望,或坐大人身边玩手机,或转来转去跑了耍,欢声笑语,安逸得很。
靠边上那个卖鱿鱼的摊脚边有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借着摊车的光在给隔壁那家摊车穿串儿,四季豆和金针菇,小孩一面穿,一面嘿嘿哈哈背望天书:“少小离家老大回,老子怒问你是谁,每逢佳节倍思亲,十年生死两茫茫,问牛郎,夫人何时回卧房,潜心修炼鬼名堂。”
没背完,满头是汗的妇女就揩汗的围裙甩过来,不过孩子早有准备,一闪身躲远了,手里不歇,眼睛在妇女和要穿的四季豆间来回锁定,调皮得不成样子。
有个带孩子买冰粉的老头儿望着,笑那又手舞足蹈起来的孩子:“背诗唛好好背噻,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应该这样背才对呢,读书要好好读哦。不过现在也没有好多老房子老邻居了,一哈老房子都拆完了的,该背歌颂妈妈的,该背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小孩哪里听得进去,以串串儿做剑比划的正畅快不已,妇女已经扔油锅里的金针菇赶紧得捞上来了。
李国珍远远站边上围观一阵,直到有个穿汗褂的老头来挡住她望那边的视线才转过头,再往上面去就是人声逐渐落寂的山林了,但也还是往上面去。她的习惯是往前面走,往上面走,极少往低处望,管即使前方只是一条鹅卵石堆砌出来的羊肠小道,无一人声,上头满山空寂。
驼背山顶有个小庙,几块石头垒起来的小房子,阎王菩萨立于中央,左右两边各立王朝马汉。两侧的石壁上挂两卷长画,一副是众多小鬼压着老弱病残上刀山下油锅,一副奈何桥上肥头大耳的兽面人身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前面香炉也是石头做的,形状与猪槽无异,香灰纸灰从香炉掉到地面杂草上,杂草虽经年累月被脚印踩踏,还是年年春生,褶皱的青色弯弯曲曲又从土里冒出新芽。
李国珍从前拜神,这源于老一辈总爱说的老天有眼,罗昭全的母亲忌鬼怪,总这样说:心里害怕你就紧念阿弥陀佛,多念,念一阵你就不怕了。
李东儿在医院发烧的厉害,她在心里整夜整夜的念,先是不怕,后面慢慢麻木,大概菩萨也听烦了,哐啷一声关门睡觉去。菩萨大约觉得她太过聒噪,只怕那孩子迟早被她唠叨死,所以关门前把那孩子的魂魄也一起带走了。
小孩在医院咽气,她觉得鬼神或许还能救他,执意要再带回老房子,炎热的三伏天,怀里的孩子冰凉的像块石头,罗昭全光是抹眼泪。李国珍不敢通知根秀,更不敢把石头带她面前去,她觉得可能她们也没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