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点就透,一看就会,轻轻容易就找到窍门了,有的人随你啷个教还是学不会。个人脑袋不一样,就是转不过那个弯,还是个人脑壳脑筋灵不灵活。”
老师傅任大家赞叹感慨,自己坐桌子前悠然自得,笔在手里转一转,几个字像木头上雕出来的花儿,笔墨刚好,落笔处锋劲而隽秀。他虽然皱眉表示有些许遗憾,外行人看来却漂亮极了,连老张也笑得一脸痴相:“光是好看。”
“好看也够了噻,还要些啷个花样嘛。”下一个来,是要他写一副挽联,挂在已经逝世两年的母亲坟前。他屋里几个姊妹小时候都围着母亲吊大,长大了自己翅膀还没有硬,常年劳累的母亲先倒下去。不过心头放不下,前前后后也拖了好多年才不得不离开。她还总忧心这帮子女身后的责任大呢,又惦记小一辈的没好好读书的怕找不到饭吃,性格不好的以后不好说人,一辈子操不完的心。生活艰难,临走前几个子女都没在身边,成了一群人至今还哽咽的心事。
“我妈妈反正是,一辈子没跟哪个红过脸,人最大方,没得哪个不谈她贤惠。她是,有事一味是个人心头担着,再有啷个天大的事从来不在外面不在人前摆脸色发脾气,也从来不说像人家那些故意在旁人面前做啷个,说显得她多厉害,从来没有。一味是个大方的好跟人相处的,连我奶奶那脾气恁刁的对我妈妈都没得话说,你看她对其他几个媳妇再不满意的话,对我妈妈从来没红脸。反而我妈妈还时常跟我奶奶谈,说是喊她对一哈人都客气点照顾点。
我这不得歪,该是啷个就是啷个。我屋里虽然没得啷个大人物大成就呢,人家没得哪个是说我屋里品行不端正人不正派。”
他一面比划,眼睛逐渐红起来,说到后面,更情难自抑:“就是上天没有厚待她,一辈子都辛苦劳累,她是不生我恁多姊妹的话她也不得过身恁早。她是不操恁多心的话那当时我老汉一味在外面给人打小工做木匠,一味在外面,屋里哪样都是我妈妈的。坡上屋里灶上,还拖恁几个娃儿,一味是我妈,再不得了都拖垮了。五十都没过就开始害病,一直害到她过身,要过身那会儿还在想我幺妹的娃儿不好好读书天天在外面混着耍怕他以后没得饭吃你是没见过,一个女人家”
许多人开始感慨泪目,老张也跟着心酸,他道:“有啷个见过没见过啊,那阵儿饿饭那些年生,再艰苦再不容易都见过,只是现在没得了,少了。”
他又同也愣着的师傅道:“要是这样的话你这个纸还不行,过身两年的人门上要贴只能贴这种,你这个红色白色还不得行,贴不得。”
潘天发指一指他桌上一堆长的,正的,红的,白的:“只有是拿这个写符纸的纸写张奠文。”
那师傅还是为难:“奠文也写不得,人上山了七都封过了奠文写来她也收不到。”
不明就里的年轻人笑:“有啷个收到收不到啊,你拿张黄纸写几个字她就能收到吗?还不是一样收不到,在生都不对她好呢,过了谈这样要不得那样要不得,假打。”
引来许多上年纪的人的教育:“你这个话还谈不得呢,话不是像这样谈的哈,啷个叫在生时没对她好啊,只要是尽力了的都算尽孝!我小时候她辛辛苦苦养育我教育我,她老了我长大了我照顾她孝顺她,她也尽力了我也尽力了!只是说我只有这个能力,我个人没得本事没有让她住好漂亮的房子出门有好体面,但是至少说没饿着没冷着,我还是关心她了的照顾她了的!能力在这里了,病生到这里了,那有啷个法呀!菩萨不睁眼睛要让她受一辈子罪,让她一生都享不了啷个福!
这个是天定的,我啷个决定得了呢,又不像那些年代还虐待她还婆媳不和儿女不孝顺让她端缺碗吃饭拿手抓,心意到了,我们就一哈都是好的,圆满的。”
他的话一些在理,一些不在理:“所以要好好努力呢,不是光谈两个话就算努力了就算尽孝了,不然啷个叫发恨呢。上一辈老的要照顾好,下一辈小的要教育好,哪样都要努力呢,要实际行动呢,不是说谈两句话就完了。”
“那当然是哦,那哪个不想过得好啊,哪个不想努力让一屋人好好生活啊”人人都这样想,也人人都这样说,实际大家也都是做的,可每个人能力不同,许多结果总不尽如人意。
那个说要给母亲写祭联的中年人这时丧气的站着,祭联也不了,改祭文也不能够,好像就是母亲逝世前那段时间的景况。各种焦头烂额但无计可施,只有等着她咽气,只有咽了气,虽说造孽,何尝不是解脱。
师傅最后提议:“只有是拿写符纸的明纸写几张小字儿,喊那边的先人帮忙照顾哈,已经在这边苦了一辈子了,莫在那边不占人势,还要受恶鬼小人的编排欺压。享福那些是没得啷个好谈的了,你下一辈把下一辈的照管好,把你个人过好,你们好了她才安心,才放得下这些早点投胎等来世再看。”
几个小字儿倒好写,按冠夫家姓氏,哪年出生,何时落气,往顶上写父母,落款写孝子敬上。只是中间排行有讲究,两边的祭和报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