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趟出来上洗手间,在吧台看陈德芳结账时发现老张站在门外廊下,因出来叫他:“站这里整啷个,不冷吗?还是里面暖和,这里风吹得割脸。”
老张竟然有些怜悯他,瞧他一眼:“冷唛进去噻,就喝好了出来了?”
他喜形于色:“几个娃儿在喝,年轻人好处,架先不熟悉,一哈就耍熟了,几姊妹哈哈儿就打一堆去了。年轻人好哦,我们像他们恁大的时候还扛着锄头干活儿计公分儿,他们现在好幸福啊,光是读个书还嫌累了。读书还不像我们那时候,一面读书一面下地做事,他们读两天耍两天都嫌累。”
老张打趣他:“不是跟你一样?你那阵儿又勤快到哪里去啊,深怕锄头扁担把肩膀压歪了,你屋里有几个勤快的啊?”
“我屋里是没得你屋里勤快,这个也是实话,我没得你勤快,我屋里小的也没有你屋里小的勤快。读书干活儿是都不如你们,但是照下一辈来看,我屋里虽然不勤快,宏娃儿是比信好差些唛也差不到哪里去哈。我们宏娃儿也还是很厉害哈,做事说话,很有个大人的样子哦,莫看他嘻嘻哈哈的,心头是晓得事情的人。”
老张听他这些酒后的醉言醉语,倒也认可潘宏,不过跟信好就没得比了。他预备要进去了,看他一眼,却听潘天发又自言自语的说起来:“王正书的羊子现在越喂越多呢,今年肯定又赚头,我们宏娃儿头几天都天天念要跑车呢,这又谈不跑了。”
“他要转去喂羊子吗?”
“他倒不转去喂羊子哦,他哪里吃得下来那个苦,我转去喂还差不多。”
“”那你东一句西一句扯什么他不跑车了!
却听他下一句扯的更远:“席寿家文扬,头先打恁多电话都不转来呢,这回他屋里钱都已经叫席元拿走了他还转来了,现在转来顶啷个用嘛,还拖累他老汉进去关恁两天。不是为这些儿女的话得会恁拼命恁想争赢这几千块钱吗?还是不懂事,还是哪样都靠老汉,这里转来马上就喊他妈妈娘家屋里人来这里吃饭,他娘家屋里有几个人啊。不找文双文华商量,光是找这些不关事的,你屋里有事人家会尽心尽力给你帮忙吗?”
老张出来时像也看到席文扬了,先前跟刘达说话又忘了,这时提起来,朝后面看一眼,说道:“转来好几天了你不晓得吗?”
“转来好几天了?转来做啷个嘛?”
“哪个晓得他转来整啷个啊,他又不走我屋里来我管他转来整啷个。”
外面站久了是冷,也不想进屋里去,火锅味闷头,干脆就站在门口当迎宾,人多还热闹。来吃饭的大多是年轻人,跟同事和朋友,也有像他们这样一家人的,子女都喜悦,老人也精神,是很有几分能够在外面吃饭的小康派头。他这是用老一套的目光打量他们,又低头看看自己,还是下午从观塘转来的衣裳,出来时已经拿湿毛巾擦过,现在又恢复了粗糙灰扑扑的模样。忙不迭用手拍一拍,却把烟蒂上烟灰抖落上去,越拍越脏,因走到门口灯光处来,对着光亮打理。
潘天发同他一起走到大门口来,门里门外都是人,两个老头站里面也挤站外面也挤,只有洗手间那边人稍少些,可刚前后脚走过去,洗了手的席文杨从里面出来。
三人相撞,皆是一愣,年轻人先反应过来:“二爷,潘大爷,在这里吃饭啊。”
“欸,你也在这里吃饭啊,吃好没有嘛?”
潘天发在后面摆张笑脸不开腔,莫名窘迫的往洗手间里钻,席文杨看来却大度得体:“大爷精神好呢,你两个都好,不像我老汉,跟你们岁数差不多,我老汉身体差得多。”
老张同他一起站在镜子前,关怀道:“你老汉现在身体啷个样,没得事噻?”
“有事也没得好严重,一味是老毛病了,主要还是心理,哎呀懒得说。跟他谈好多回了他也听不进去,为了那几千块钱争来争去恁好几年,搞得现在他两弟兄也这样。最开先我就跟他说了他画了就画了,也不是好大个事,你说大伯是走了的,剩下就还有你跟二伯两个,何必为了这个争得老死不往来。也没得多的兄弟,搞得现在文双跟我们也不说话,都像有啷个深仇大恨一样,何必搞成这样呢。”
他倒是一番诚恳的推心置腹,这心境使老张惭愧又佩服,但也不很认同他的说法:“老一辈挣点钱不容易啊,那先前给人做道场的话一坐就是好几个晚上,恁大年纪了。谈是没得大钱呢,好几千喊哪个给你啊,哪个得平白无故给你恁多钱呢。再说那个地方唛,确实恁多年一味是你妈老汉在打理噻。”
“谈那些都是假的。都是空话。”他将手连摆几下,小声苦笑不已:“这里说实话,二伯那个人哪个都晓得,他要谈是他的你我还说啷个嘛。犟也犟不赢我何须还跟他浪费时间精力呢,也不晓得我老汉为啷个这回非要恁犟,一辈子都让他过来了这回非要来争赢,未必是非要出这一口气吗?很早我就跟妈老汉他们说过,他要就给他,那几千块钱我拿双倍补给你。我是没得好多钱我也不大方,但是亲弟兄之间,给他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