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姑娘和潘家姑娘她都没有很喜欢,不过她们的龙门阵比陈德芳的要有意思,使每每听到,都忍不住八卦的心情往那边靠。用华儿的话说:婆娘堂客,即使没长那根爱传闲话的舌头,也长了那只好听闲话的耳朵。
灶上锅里蒸的粗粮上汽儿,把不合贴的锅盖顶得呱呱响。她放下牙刷对镜子拢一拢头发,去厨房关小火转来曾丑儿房间看他早上吃啷个,她本要张口喊华儿出来洗漱,站在门口却一下静止说不出话来。华儿背对她跪在地上,躺在床上的人一眼可见与活人不同模样的诡异与平静,没有完全合拢的眼皮微微耷着,嘴巴也还有一丝缝儿,像还有两句话没说完,又像眼皮子上还有一块吃的没吃到,不过不管要说什么还是要吃什么,最后都落空了。
曾丑儿的后事还是转到石岩来办,石岩大桥背后有家丧葬一条龙,从需要的诸多香烛纸炮花圈冥衣殡棺,道士锣鼓酒席帮厨,连代孝都一应俱全。华儿没有火化他的尸体,而保留全尸在冰棺里放了三天,开车到新岩寺上面,由乡里乡邻从岩上一直抬到曾家后面同他母亲葬在一个合衾棺里。
“那阵儿一谈拆房子积极得很呢,巴不得今朝拆明朝拿钱,这出去了欸又还是想转来落土,还是出去不好耍,还要住惯的地方住着才安逸。”
“始终这里才是根噻,恁几代都埋在这里,埋其他地方不怕投胎转来不了啊。”
“该晓得还是那国庆节来把它打理好的,他是算准了个人这两天要死的,房子钱拿到了欸,
这口气终于咽下去了,一定要房子钱拿到了他才闭得了眼睛。”
“就是噻,就是华儿把钱拿转来他才闭的眼睛噻。”
虽然不在上面还剩半头的房子里做啷个,挽联还是要贴几张,木匠和石匠在还剩半头的坝子里一面推木头一面同岩上几个老头吹龙门阵。曾发儿因此这两天都没去王正书那边放羊子,使王正书只能把羊子分开来,上午放一批,下午放一批。
“你兄弟房子拆了钱都拿到了呢分两个给你没有嘛。”岩上张木匠这样开玩笑,他卷而密的头发和小小的耳朵能把一支烟夹在耳朵背后啷个晃荡都不掉。现在人少不兴再做家具木头了,推把儿也钝了,拇指腹在推口上反复摩擦好几遍都感觉不到锋利,推一阵,又把刀口卸下来在沙儿石上来回摩擦。他不是老师傅,只是继承了老汉的手艺,但技艺与老汉相去甚远,不过吹龙门阵的本事旗鼓相当:
“这回噻,你孤家寡人,以后硬是只剩你一个了哦,个人后面又没得个小的,前面你老弟儿还在唛华儿两姊妹还说经常上来看你,这哈儿他一走的话,过年过节恐怕转来一趟。他那些上班的人时间也是固定死的呢,你干脆也搬到面去也方便点嘛。离马路还是要近点哈,一个人在这个坡坡,哪个不说的,硬是,死了都没得人晓得。”
木匠石匠都跟着点头,曾发儿没有什么手艺,只能跟在师傅们后面帮忙端茶倒水打杂找东西。这时拎一个温水壶站在屋檐下艰难的笑,但光是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还像个极怕羞的孩子眼睛讷讷的飘荡。灶房里又有人喊他花椒面在哪里,他赶紧放了茶盅在长板凳上转身进去给灶房的人找花椒。
有抽烟的老石匠可怜他:“堂客也没得下辈也没得,以前还有弟娃,以后噻,就是他一个人了。”
“华儿还是多好的哈,华儿还是多孝顺多关心他的呢。”
“再是关心始终不比个人娃儿!你看他有好孝顺嘛,莫说他这个大伯,个人亲老汉都未必孝顺到哪里去。娃儿一长大个人有个家,他要顾他个人的家担他个人当妈老汉的责,他还能关心你能哪里去啊,他给人家当妈老汉都忙不过来呢还要你操心你!是不是嘛,你我都是过来人,只有上辈操心下辈没得下辈焦虑上辈,哪家都是这样。”
“那倒是哦,所以谈妈老汉辛苦噻,为什么谈妈老汉不好当啊,就是要养儿才知父母心呢,个人当了妈老汉他就晓得其中好多不容易。”
黎祥琴出来坝子坎下倒淘米水,听到几个闲人的龙门阵,因号令他们:“喊你几个来做活儿没得恁勤快,光是龙门阵吹得呼哧呼哧响,还慢慢摸嘛,我看后天人抬转来埋哪里。”
屋里这边能找到帮忙的不多,岩上岩下就黎祥琴一个妇女,亏得朱慧芬积极,一从摆曾丑儿死了,马上跟李拜子一起转来到曾家帮忙,傍晚再同李拜子一道转去半坡那已经垮了半头猪圈的屋里去睡。
“我不听你们那些,你们反正是喜欢乱谈,我也不怕你们乱谈,你们反正是喜欢传这些事情的。”对大家提及她的龙门阵,她总是这样摆摆手一副十分清白磊落的态度表示。李拜子则还是那副脸色,随你哪个谈啷个,我始终听不见。黎华英已经转广州去了,听朱慧芬自己同大家摆,钱是分了大头给她的,说是小川要在那边买房子,以后写小川和李敏两个人的名字。她说起来这些时还满脸的喜悦和自豪,对大家谈她的闲话丁点儿没有放在心上,真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该晓得还喊王二死早点噻,你这个硬是,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