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总是不好好吃饭瘦的竹棍一样,黎书慧早先还阴阳怪气“你妈一个月拿恁多伙食费给我你不吃转来啷个划算呢,中午不转来吃你该打声招呼噻,碗都洗好的,我给你端去就是,又没得几步路,再瞎我都走得去。”
现在也话说三遍懒,只跟老张摆脸:你都要我给你端到手里来吗,你也给我伙食费了!
总归三个人都先后坐上了桌,一个老四季豆,一碗藤藤菜,一碗老南瓜汤,一碗昨晚剩下的粉蒸肉,橙黄的灯光下黎书慧一面吃一面自言自语:“架先一谈拆房子哪个都积极,哪想到恁几年了才真正拿到钱,是像代明秀那种的话,死了房子钱都没落下来。寡是又谈,那会儿就是谈她要在高头房子才不准拆呢,一哈房子拆完了走了没好久她又死了,是那阵儿跟人们一起拆的话现在也拿到钱了,恐怕现在她那房子也倒了埋到泥巴里头去了。
席文华都下来一两年了,只有王祥开捡着了,一个人捡两套房子的钱,年轻的时候一哈都谈他要背时呢,老了来还发了运。所以谈人算不如天算呢,你算得再好还不是一样,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想也想不到。”
老张很莫名其妙的瞧着她,心里已经确定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哪个给你打的电话嘛。”
“哪个跟我打的电话嘛,放信的人跟我打的电话,你不谙他电话打到我这里来哈。”黎书慧像坐在船上晃啊晃的,说话的声音也忽高忽低:“你打电话问大队,大队啷个跟你说的嘛,喊你哪天去拿嘛,带户口本和房产证,带身份证,这些跟你谈没有?不带这些人家不拿钱给你,坪上那些钱都拿完了,人家那些哪天就晓得完了的。你还天天赶场,你赶的啷个场啊,还不如我这个瞎子老太婆晓得的清楚,天天转来光是街上这个又啷个啷个,那个又啷个啷个,你天天看到欸都没得人跟你说?”
“我没得你这个瞎子老太婆消息灵通呗。”老张牙花露出来笑道,笑得端碗的手都哆嗦:“哪个给你打的电话哇,大队给你打的吗?”
“鬼大爷给我打的。”黎书慧却对这个话题不再提起,而向赵盈打探:“早上你大姨娘送你去学校欸,路上跟你谈啷个没有?”
她迅速回答:“谈我吃的仙丹妙药。”
“”使愤怒与捧腹融合的目光瞪着她,半晌,装作甩筷子上的辣椒敲碗:“仙丹妙药都吃了你还转来吃啷个饭嘛,你该不转来噻,吃了长生不老药还用得着吃饭吗!”
斜着眼瞟她:“不吃得像憨儿一样你哪得机会跟你幺姑娘吵架呢,这样你幺姑娘才会打电话转来表扬你把她姑娘吃好很了噻。”
“”愈发伶牙俐齿,黎书慧怄的将目光瞪向老张:“你幺姑娘好歪嘛,我个瞎子老太婆天天在屋里给她姑娘煮饭洗衣裳还天天阴阳怪气谈我没把她喂胖,啷个做都是我的错,啷个做人家都不满意,该晓得那阵儿生下来就扔粪坑里淹死,还把她养恁大喂恁多饭给她吃!把她那张嘴养成这样。你怕嫌见我日子过好了不得死,特意找个人来把我气死。”
老张小声笑:“你生出来的噻,吃你的奶长大的,还一口都深怕少喂给她了,谈把她送人你把一哭二闹的不准呢,恁舍不得。这个也是你莫多大点儿就拿饭喂大的,从小蛮蛮蛮蛮的亲热得很,又不是我喂的,晓得你拿的啷个喂的啊。”
“你没听到吗拿的仙丹妙药。”赵盈再龇牙看黎书慧,嘴巴仗而已,还能输得了吗。
老张看她嚣张过了头:“早天把她气死了你好去喝西北风。”
“你们是要有底气点。”她只好这样撇着脑袋窝火受气道。
但她竟然这次没有发火,眼角眉梢居然还有笑意,祖孙两都有些意外,这样的嘴巴仗在这个家里一个星期至少有七八次,赵盈和黎书慧两个人轮流当赢家。但不管谁输谁赢都可以用两败俱伤来总结,因为接下来的好多天家里都是两张垮着脸凶巴巴走来走去的面孔。这情形像从前忠传还在的时候,又比那时候更甚,老张总是莫名遭殃,忠传可没有她这样大逆不道。
也有像今天这样吵完架却没燃烧起来的情况,输家赵盈没得心思搭理,或者输家黎书慧另有其他高兴的事情顶替,要等赢家走了才能说。
黎书慧这个惊怪的老太婆总是有许多事情要等赵盈走了才悄悄说,不单同老张,和忠信,和忠承,和忠传说也一样。好像她是个重大泄密者,凡是从自己嘴里出去的,最后却到忠旭或者罗明先那里去的,都是从她这里泄露出去的。这中间可包含不少秘密呢,都是不能叫那些人知道的,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就像跟忠传罗明先有许多不能叫她们晓得的秘密一样。
“头先你谈拿了五万呢,这回又通知你拿好多嘛,一哈拿得完不,跟你谈没有,剩下还有好多钱嘛。”
果然,你看,像这样的话就是要瞒着她不能流到忠旭那里去的。可实际还是她自己说出去的,赵盈从不跟忠旭讲超过三句话,听都不一定超过三句。
老张笑着问她:“跟你谈没有嘛,一哈拿得完不嘛,剩下还有好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