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味就这样,所以我跟他恁多年一味肯嚷嘴呢,你莫听他的……”黎书慧体力不支,话说着说着竟然又神态祥和的睡了过去。到第四天才勉强有些人气儿,这时父子三人已经转山里搬家去了,留忠传一个人在医院伺候她,赵盈因为饭馆大人忙不过来,天天申请来医院帮忙,张家其余人晚上都到这里来会面。
父子三人一早到石岩国土办公室来签字,这一阵整个政府这个部门最吃香,队伍一直围到门口走廊外面的另一个办公室门口去。逢着国庆放假,人群里年轻人老年人各一半一半,有来问复垦截止到什么时候的,有问房子复垦和社保关系的,有问签字要些什么手续的,有问具体哪时候去推房子的,更多问几时拿钱,社保拿多少。
老张让两弟兄挤到桌子前面去谈,自己在后面听老头们吹龙门阵:“这回噻,真是无家可归啦哟,老地盘都给你一锅端了,这回是,你想转去都转去不了了。”
“只要有钱拿,那烂房子你留来整啷个。”一个中年人回答他,眼睛望着旁人戏谑:“你恁大几个儿女你未必还要担心吗?喊他们随便哪个牙齿缝里抠点儿出来都够你吃,你怕啷个嘛。”
“牙齿缝,恐怕你那是石头缝。”只剩一把皮骨的驼背老头大方而愉悦的笑:“我这又不是蜜蜂眼儿肚皮,再谈老了一顿两小碗饭我还是要吃哈,再说我有了这十几万的房子钱我还要他牙齿缝儿里抠给我!还怕是我抠给他!”
“是,哪个靠哪个还不一定,这回你有这十几万几十万抱着他还要来抠你的牙齿缝哦。”
“钱才认得到人,有钱才好说话,还怕那些要债的不转来,他还深怕你不喊他转来哦。”
大家都像已经盆满钵满一样高兴和畅快,对先前迷途未卜感到的恐慌和焦虑已经在个人憧憬出来的美好里浸染,老张受这氛围的感染,也逐渐变得乐观和积极起来。
这天并不赶场,连国假这样的日子也不能令这里喧闹拥挤,清冷的街道跟敌人扫荡过后的战场一样,旁边早餐店门口蒸笼锅灶已冷,锅炉门廊阴凉处商量下一步动作。
忠承的意思:“你们开车上去,我到煚策明那里借个摩托车,直接骑车往张家湾搬,光靠我们三个人要搬到哪时候去。”
“还要骑摩托车上去,屁的话,你二哥开车恁多年还不一定上的去呢更不要说你。”老张虽然像个父亲,又像跟在两个父亲身后的孩子,心头没什么主见,大人说出来的话总要驳一驳,真按照这样去实行也可以。但也不尽是孩子的心态,还是有父亲的身份在,有儿子在身边的父亲,所以总是眉眼具笑的做出威风凛凛的样子:“肩膀驮……今朝……明朝,隔国庆还有恁几天,你俩恁大两个还搬不完吗?你那倒是细皮嫩肉,城里来的高山丘。”
“高山丘——”儿子像老子一样嘲笑:“你深怕你那几根老骨头还没散完呢,深怕你耍着了,昨天在二姐那里吃的骨头肉深怕消化不了。”
他同哥哥安排:“摩托车至少可以走到张家湾,不晓得黄高山的马路修好没有,我从黄高山绕到岩上新岩寺去,你只要从屋里搬到新岩寺来,省好多力!”
“还等你从黄高山绕过来——”老张简直不能用言语来表达对他自小就懒惰怕费力的嫌弃,他的步子在原地左右摩擦两步,把迷茫的目光转向忠信:“还有恁多谷子,烟,还有桌子板凳,谷斗,风拨,还有恁几间屋的床……”
老张说的眼泪汪汪,而装作风沙迷眼一样埋头擦眼睛,嘴里絮叨:“还有恁多畜生,还有猪牛,还有。”
他年龄大了,话要想一想的说,许多事过一会儿就忘了,或者话在嘴边就是说不清楚。忠承完全不听他说,一开始就打断他:“还要风拨桌子,我看瓦片你都想背下来藏着,以为那是宝藏呢,传家宝。”
忠信皱着眉头听半天才看着忠承道:“摩托车只能开到张家湾,黄高山过来到岩上的马路还是烂泥巴路,你摩托车不一定骑得上去。”
他又望旁边马上眨着泪眼笑起来的父亲:“一起上去吧,麻烦人家整啷个,煚策明还不晓得在屋里没有,平时又没有来往的人免得欠人家人情。”
“我出点油钱就是,我用完把油给他加好。”
老张像有人撑腰一样有些颜色的看他:“光麻烦,个人走路,好几步路就上去了!”
他实际是想起来煚策明是朱慧芬娘家嫂子的弟弟,想到朱慧芬就会想到上石坝的事,虽然没有道理,但总感到李毛儿李国珍两家人,吴秀珍两娘母落得今天的下场,总对她如今的上景况十分看不过去,好像她一个人把石坝几家人的福分全占完了,这实在没有道理可言,但又说不清楚,用忠承的话说就是,人老了,各色屁多。
最终的结果还是三人同行,忠信开车带父亲和弟弟走公社,从新房子从大坡到张家湾岩上来。忠承不死心要忠信把车子给他开,可那马路坡度弯道都不是一般新手稳得住,在过新房子时一个大转弯没预见前面有牲口蹿出来,急刹险将后面的老张和副驾的忠信甩出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