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没有送给同在坝子底下的李贵,原因是前后送了几次镰刀弯刀竹耙都被退回来的缘故。李贵本身与隔壁王正书黎祥琴不睦,这样大发慈悲送东西给他本就有拉帮结派贿赂讨好的意思,又尤其送他的都是大件的,半新的,到了自己门口却是细小琐碎的,不值一文的寻常小东西,潘天发到黎祥琴面前来这样说道:“你没看到那天把丝瓜种子甩到我门口的样子!起一片好心说他喜欢在坝子架藤藤栽花,我说把芳儿去年收的丝瓜种豇豆种一哈送他,那东西撒在坝子边泥巴里,把他扶上去就有吃的,好大个麻烦事嘛。嘿,你看他来给我说的那些话‘祖屋都肯卖,你有啷个人情味儿啊‘又是‘我不要你的,我没有吗?啷个稀奇古怪点好东西我没看到过吗‘你说这个人说话!”
那时黎书慧的精神尚好,还能像正常老年人那样在屋前屋后帮着煮饭摘菜,潘天发因为一直在心里把老张夫妇当李贵的半个父母才来同他摆李贵的事,又顺道谈了些两家人房子复垦以后来往的问题和忠传信好母子的问题:“他就是看我把桌子都一哈给隔壁王正书了他心里不安逸,实际哪里有那回事嘛!周围一共就这几家人,你们到时候也搬走,恐怕你们的桌子都不会要,曾家和下石坝也是搬走的,就我坝子底下他两家,他个人屋里李官福恁好两张八仙桌他还要我的来整啷个呢,王正书先走河对门王莉婆家去住,转来桌子板凳都是烂完了,到现在都是在灶房水缸板上吃饭,我把桌子板凳送给他取好大个错嘛?”
黎书慧一面剪胡豆一面听他说话,她用剪刀把老胡豆肚子上剪一个口子,倒上水泡一天半天,晚上再来剥皮煮汤,老胡豆实际比嫩胡豆更香更粉,就是不容易煮烂,烹饪起来比嫩胡豆要再费些功夫。她同潘天发道:“他们不转来了吗?就是你一个人搬?屋里还有些啷个没搬完嘛?”
“实际也没得啷个,架子大,屋里没得好点东西,还有几张床,看他们要不要,一起来把床板下下来。他到时候,达儿开车转来,到张家湾一车把它拉到石岩去,还有锅儿碗筷,还有些旧衣裳和鞋,那些要不要也无所谓,只把好的几件捡走就是,这些年生又不是没得衣裳穿。再一个你以后又没有土地没得水田不像以前那样还要留几件专门做庄稼穿的衣裳……只是狗儿还没有转来,不晓得跑哪儿去了,到今朝还不转来,个龟儿,我还没搬走它就闻到声气儿先爬起来跑了。”
老张这天到大队找张席文去了,忠传在黄泥磅割烟,老张如今仍还有许多烟在地里没有收转来,屋里坝子边屋檐下和堂屋里也到处挂的是烟叶,潘天发瞧着那些烟谈道:“你们还不架势搬吗?老头儿还没恁多烟没搞转来,不过忠信的车开到张家湾来也快。不要舍不得,那些用不到的就都甩了它就是,还搬来搬去的整啷个呢,光费力,还占地方,你像他那些犁铧踩钯哦——你还有恁多畜生!”
潘天发这时把眼睛放在对面牛栏里伸出脑袋来的老牛上:“那里还有个麻烦事儿呢!”
黎书慧道:“它有啷个麻烦的,长着脚的,它最方便,我在前面牵根绳子它就跟着走了,你看那狗儿,不要绳它自己都跑。”
“那不一样噻,狗儿跑了就跑了,它跑了你能干不嘛?狗儿不管钱它管钱的嘛!”他的目光一直与老牛对视:“莫看,畜生也是通人性哈,它一听到你说要把它卖了杀了,你看它看你那种眼神,畜生也还是有情有义的。”
“你牵去噻。”黎书慧怂他:“你牵去,你上午半天赶场,下午半天放牛,轻巧得很,住石岩也好公社也好,随便把它甩到哪个荒坡坡让它自己吃就是,又不要你管。”
“我啷个得行呢——妈我这把岁数了还天天出去放牛,还怕牛放着我哦。”瞧着黎书慧的笑,他又一下正经严肃的感叹:“这一搬,晓得人们都七七八八的搬到哪儿去啊,以前坎上坎下的住,马上过几年生啊死都不晓得。我喊芳儿转来收拾衣裳,她说她舍不得,她不转来。你们也搬到石岩去吧,你们住忠旭的房子噻,她那房子反正是空着的。忠旭的房子就跟潘运的房子隔两栋楼,恐怕站在阳台上吼一声两边都能听到。以后还是方便得很,你两个老姊妹有啷个话也方便,她这哈儿是,她的身体也不行了,今朝起来谈这里痛明朝起来谈那里痛。娃儿妈也不转来,哎呀这两口子的事懒得说,懒得管,随他们,随他们,只要我宏娃儿好好读书就好,只要小幺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黎书慧要问他潘运雪梅的事,他却马上话把子一转谈起忠传的事情:“那天我问达儿信好那面的外公屋在哪里欸,我还去看过了他来,我看那老头儿人还是像多好一个人呢。六十零点,老也不见得老,谈话这些还是多客气的,屋儿不大,可能条件没得多好,谈他妈妈在哪个精神病医院的呢。她我没看到,只是看到了老头儿,人还是多可以的。”
“你去问那些整啷个?”黎书慧当即垮下脸来:“找不到事做,你去问那些整啷个嘛!”
“嘿,问唛是不过分噻,哪里会问都得罪人呢,始终大姐身边没得人,硬是出去就不管她了?”潘天发开始拿出关心黑娃和吴秀珍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