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怂恿追不到两个哥哥的赵盈:“拿泥巴砸,捡地上泥巴砸,两个调皮将!还小呢,还逗妹妹耍。”
“他把我笔记本拿去了!”赵盈跟两个人告完了状,果真捡地上的硬泥巴砸两个家伙。
“欸——”信好在一旁左躲右闪直叫:“看着砸!不是我!不是我——”
卢定芳在堰沟上站好半晌才转回红苕地里去,走前反复确认:“恐怕还是要转来办酒哦,真是一味就在那边了吗。”
“那哪个晓得呢。”忠传心头哭笑不得,两个老太太,越老越小孩子性。
不过最孩子性的还是母亲,昨天见她衣着干净的走到大坪去,以为她已经同卢定芳说了去上海的事呢,竟然还预备留到从上海转来再告诉她,可真是,一辈子不服个软。
母亲这个人,少年时比在婆家的地位和男人眼里的分量,中年来比培养的孩子如何优秀,到晚年,一切荣光和得意都远去消逝,唯有子女的孝心尊敬是大家还津津乐道羡慕不已的口谈。一辈子那么长,实际又这样短,前半生再如何安逸,晚年来不受待见还是造孽的命,年轻时再如何穷困潦倒,老了儿孙满堂阖家融融,更叫人眼红心热。
罗开娴周清芳有姑娘,朱慧芬牟明亮有儿子,卢定芳这里,嘴上说是雪梅三天两头闹得鸡飞狗跳,陈德芳经年累月不与她客套,这样她都能三不五时到三江悠哉快活的耍上几天,回来总一脸安逸和得意。几个子女如何,几个亲家如何如何,几个孙子外孙如何如何,楼下楼上街上又是如何如何,再不济,潘天发天天赶场转来的新鲜事都是讲给她听的,老张却总是出门进来都那一张脸,如何叫她不心猿意马呢。
作为大一新生儿,离开学还有早早上十天信好已经开始准备行囊打包行李了,新衣服新鞋子,行李箱,床上四件套,尤其和潘宏一起到三江剪了个偶像明星一样的发型。两个人也不嫌难走,口袋里揣一千七百块的工资巨款,天天一早起来晒了谷子就跑,到石岩坐车去三江,满县城乱窜,紧赶最后一班中巴车转来,再找挖红苕的忠传背回来,夜里继续抽谷子,装仓,如此反复。
看他高兴,又是自己耕耘所得,忠传也并不限制他,相信他们不是会大手大脚的孩子。另外,早先答应考上大学给他买滑盖手机的承诺也兑现给他,只是这时市场上的滑盖翻盖迷你小手机已经不时兴,各种比巴掌还大比石头还沉的手机开始在市面上风靡。信好因忠承已经用大屏智能手机好几年来打电话同他咨询意见,这一咨询不得了,忠承豪气承诺把先前买来准备考律师资格证的笔记本送给他,等老张夫妇回来时带回来,手机电脑都有了,信好愈发期待起开学的日子来。
离开学还有四天时潘宏忽然被雪梅勒令回了三江,也就是去时还两个人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回来就只剩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转来。雪梅与潘运的离婚大战越闹越厉害,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三趟闹着回娘家了,看情况,最后父母离婚自己和妹妹独自跟随父母一方的恶果离潘宏越来越近。真是烦不胜烦,早离早解脱,又因他这一不疼不痒的态度,导致男女双方都对他不闻不问,回回吵架都把他叫回去当看客,却完全没人询问尊重他的意见,愈发对两人不冷不热。
再说信好一个人失落无趣的转来,坐中巴到桃花,走路回家。从羊角栏一坡上来,烈日下的山川河流像被一层灰蒙蒙的结界笼罩,郁郁葱葱却像陈旧腌臜,大约久不下雨的缘故。
归来还不到四点,大狗老远从猪圈房石包上蹦下来迎接,恨不得把尾巴摇断给他,忠传和卢定芳因他落寞的神色还特地嘲笑了他一番,他也确见孑然一身的失落之态。晚上吃罢饭电视也不看就回了房间,忠传独自收完谷子洗漱好上楼来,屋里灯已经关了,她有些杯弓蛇影一样不安,又从阳台走一趟收衣裳,紧闭的门窗里窥探不到半点动静,推开门拉灯,喊他两声:“睡了吗?”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忠传又走到屋里来,那床尾角落里的箱子书包,新买的书和叠好的衣裳裤子样样都整整齐齐,她在面上翻开看看,并没有其他惹人注意的地方。又看两眼床上,拽一拽他紧盖的被套罩子:“恁热的天你还铺盖盖着,不热吗?风扇也不开。”
床下挨着鞋子的蚊香盆里蚊香已经快燃完了,忠传又在边上新分了一圈整的点燃,把未燃完的拿自己房间去,临出去时回头看,似乎床上的人真的睡着了。
翌日晚起,忠传道他还没醒来,晒了谷子去叫他,却在房里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忠传惊讶的走进来查看:“今天就要走吗?到学校去吗?东西拿着整啷个嘛?不是还有几天才开学吗?”
“要军训,喊提前到学校去报道。”他也未见有何异常,埋头整好了东西,越过她下楼来洗脸刷牙。
“那我以为你还有几天才走呢,你不是说29去吗?你外公外婆还没转来呢,你等他们转来噻,你幺舅的电脑还没带转来呢,不是谈电脑带转来拿给你吗。”
对跟下来的忠传说话:“隔一阵再转来拿吧,以后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