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来找她谈做媒的事,他把两瓶酒和两条烟拎到环堂屋门口的屋檐下,拿墙上的蓑衣遮着,人走到秧田去跟忠传说话,他的脸上闪烁着红润灿烂的光芒,他背着手站在边上望着忠传:“本来我妈妈说不种谷子了呢,看着你们栽秧子又像有点心欠欠的,一会儿说腿痛手腕痛一会儿说不种谷子没有新米吃,又怕累着又怕饿着,我反正是不管他们那些,她愿意种就种,就当混时间算。”
“现在买米吃也方便。”忠传瞧着他一身把他显得时髦的皮衣紧身裤:“这里好多人都买米吃了,摩托车直接拉到岩上张家湾来,那里下坡下来好快呢,本来二娘她们年纪大了也是,假比你跟明群不转来不帮忙的话他们宁可不种。”
“就是噻,光麻烦,两个老的又没有能力,我上回还跟姐姐商量说让他们到石岩去住呢,就在卫生院后面给他们租个房子,样样都方便。我老汉他又不干,晓得哪个跟他说的这里房子要复垦要赔好多钱,说是人走了就拿不到钱了,哎呀我硬是!我不信我人走了房子就归人家了!晓得他们啷个想的。”
忠传道:“传是这样传,不晓得哪年迁出去。忠承也是喊我们走底下石岩去呢,晓得前好后好啊。在这里好歹我个人弄得来吃的,到街上去吃啷个呢,不是别的,我本来说的也是实话,像我们这样四五十的人打烂零工都没人要,啷个办嘛。不生病还好,一生病哪个顾哪个呢,各自都有家庭,各自都有负担。”
“是倒是这样说……哎呀都一样,管他年纪大小都一样,打工不好打。”小川头直摇,他还年纪轻轻,摇头叹气的神态却已然能够看到他七老八十后跟他父亲一样豁飘的模样。大约是那时髦的装扮促成的吧,他像他父亲一本正经吹牛那样说道:“欸你可以去帮忠承噻,他现在个人开店你们完全可以去帮他噻,那天他还问我要不要入伙,你们去正好可以给他帮忙,二娘去还可以让他吃饭多吃两碗。”
“开店?开啷个店嘛?”忠传直起身来问他:“没听到他说欸,光听到他说忙还不晓得他开店的事,在哪里开店嘛?整啷个。”
“你们还不晓得啊?”小川惊讶两声:“开网店噻,他好像哪个同学是成都的?那边家具厂多,他可以直接按成本价拿货,那个赚头就多了!你想一个沙发几根木头值啷个钱啊,刷点漆,转个身最差的都是好几百,那利润多大呢,我本来是打算跟他一起搞的欸,头先福全开分店找我投资,我又把钱甩到那里头去了。他两个现在安逸哦,当老板哦。”
忠传愣半天,不知喜还是惊:“当老板就安逸吗?当老板也一样,操心的事情多,像你这样最轻松,上班下班,自然有人发工资给你,像他们那样,赚钱也辛苦,亏了是自己的。”
“啷个会亏呢他恁聪明的人,大学生哦!以为读的书都白读的吗?现在流行网店呢,那多方便呢,想要啷个直接上网买就是,隔两天就给你送你,门都不要出,是这些山旮旯沟里头交通不好,好的话你看,流行得很!”
旁人她不晓得,但潘运雪梅借钱开网店,学费就要一万多,还压着好几万灰噗噗的货,也没听说生意有多热闹。两口子一天到晚忙个不歇,老人不管,孩子也顾不上,真开个网店生意那么好?不晓得两口子这几年走的啷个霉运,老是做啷个都一事无成。
这个娃儿硬是,正式的公务员不好,正经要考律师证也没了下文,偏偏好好的事情不做要想精想怪做些烧钱的新鲜事。
“欸,信好马上也要上大学了吧。他成绩可以哦。”察言观色的小川笑着转移了话题,他在田坎上蹲下来,可紧身裤的构造使他这一举动做的十分艰难别扭,他只好站起来拎一拎裤腿,还是不行,就只好一直站着了。一会儿换换左腿,一会儿换换右腿:“我记得他好像在一中读高中啊?啷个样嘛?考没有?”
“还没有哦,还不晓得啷个样。”大家都来问这个问题,就像明知道预产期就在那个时候,还是要来问好几遍生了没有生了没有,都上年纪了,记忆也糊涂了:“考不考的上还不一定呢,考不上就转来种庄稼,这坡坡田土有的是。”
“那不至于哦,成绩恁好的人——我们这坡坡还是出了好几个文化人哈,你看忠承,毛儿哥哥屋里三姑娘,底下封佑,反正感觉,饭还是没白吃。”
“起的好头噻,一好就一哈都好,他像有个传染一样。那阵喊你好好读你不信,这会儿打失悔哈,就是要读书欸,现在不读书还有啷个用啊。”卢定芳剥着南瓜子从坝子下来,还在老远就听到她说话,她一直将目光放在小川身上,忠传自然晓得她是笑起来了:“好像李兵也还在读书吧,他也是读了大学噻。”
“他那哪里是大学哟。”这谈话内容一下令他板正起来,他像李敏和丈母娘两个人同时在身旁一样认真而愉悦的笑道:“他读的煤矿职业技术学校,他是,初中读了之后不就出去上班了唛,然后隔了两三年又重新去报的名,就是个职中,相当于他们煤矿自己搞的培训学校,以后出来就直接在那里上班,我有个初中同学也是这样……哎这样也好,以后工作不用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