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对老张,对信好却客气得很,找他摆龙门阵,说话轻言细语,问他吃啷个,叮嘱他做作业,点点滴滴无微不至,搞的信好4都怀疑她是不是转了性。忠传在外面坝子抽谷子灰,他出来帮忙扫谷子,转到忠传身边来站半天,做出愁眉苦脸的模样先胡乱侃了半天大山,见忠传始终兴致不高,眼睛望着屋里小声道:“哎呀你们硬是!你晓得外婆是恁个脾气,有啷个意思嘛,一天你丧过来她丧过去,没有事做吗?明明样事没有,晓得你们在吵啷个呢?就光为吴秀珍嬢嬢的事都已经吵过好几回了,你们学哈潘宏他们一家要不得吗?一哈都高高兴兴的要不得吗?天天跟我说度量度量,说尊敬说孝敬,是句话吗?说着耍吗?”
忠传并不作答,手里抽风车的动作不止。
“她要跟她置气你让她气就是,外公都没说啷个你操啷个心呢,费力不讨好,再说你看这周围哪个不吵架呢。”他晓得外婆在屋里听得到,更故意放大了音量吼:“今天这个跟那个吵,明天那个跟这个吵,也没见吵出啷个来呀,别人家外人没有啷个你屋里倒自己先闹起来了,又不是没笑话看,还需要你们来撑场。”
忠传嘴巴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利落的关风车栓,摇晃两下风车,拿后面的扁担来系箩系,挑谷子进屋装仓。
黎书慧拿着刀从屋里出来,在屋檐下把背篓里一哈的红苕藤捡出来,两个人依然像谁也看不见谁一样,信好喊外婆:“在哪里办猪草,我跟你一路。”
黎书慧佝着腰紧皱眉头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虚弱的嘟囔道:“在那边大石包底下砍几根瓢儿白,你来嘛,瓢儿白起苔了,再不砍转来要冲上天了”
转过母猪圈,黎书慧的心情明显好转,一路更欣慰的与他闲聊不停。聊的内容无非还是张家长李家短等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说郭信芳偷了王二的钱啦,说王二借了李毛儿的钱不还啦,说罗根平又出门杳无音信啦她一个人说,哪怕她在菜园的这边,信好在菜园那头的十米之后,她还是同样的音量,同样的话题,一个人说。
信好一面囫囵的听,一面想黎书慧其实很造孽,眼睛看不清了,身体也确实不好,当然偶尔有假装的成分,但膝盖和妇科肯定是有问题的。平时又不出个门,一天到晚一年到头在这山里待着,从前还有卢定芳一家人时常下来说话,随着潘运雪梅的出走,潘宏上初中住校,卢定芳潘老头儿也跟着把重心转移到三江去了。朱慧芬因为王二与郭信芳的事被摆到明面儿上来,也不像从前那样整天东家蹿西家的叽叽喳喳了,李国珍很少到这边来,没剩谁了,连路过的人都少了。
大概因为这样,脑筋也越来越糊涂了。他反正不相信她说的外公和吴秀珍不正经,且不说外公是个怎样的人,吴秀珍也不是会做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的人。吴秀珍可能算这座山里最温顺自守的人了,也是大方良善的,天老爷给了她一个最糟糕的命运,但她还是坚强的,乐观的,积极努力的,认真的活着,或许为了她的女儿们吧。虽然跟自己没有什么关联,但希望她以后的结果是善始善终,不要像黎祥琴平常说的,好人不见得有好报。
晚上回来,母女两人果然和谐了许多,一起在灶房煮面,忠传先招呼母亲吃面,佐料放好,碗筷端到她面前来。外婆站起来接过,也细声的与她回应,碗里的面多了吃不完,夹一半到忠传碗里,还把面上的蛋也夹了过去,嘴里直念着:“你吃,你吃,我吃不了好多——”
老张高兴了,直起上半身看母女俩的碗:“有好多吃不了啊?来挑点给我,来挑给我,给我挑恁点儿,我没干活儿吗?”
忠传赶忙转过来要夹面给父亲,黎书慧抢先夹两筷子过来,眼里绷不住笑:“今朝晚上你又恁吃得!你到处走噻今朝走这里明朝走那里,你晓得要转来吃饭,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有人请你呢。”
老张乐的做小伏低:“你煮的饭要香点呢啷个不转来啊,不转来我在外面饿死吗……”
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就是中秋,母女俩虽说关系和谐了,黎书慧仍一遍两遍的打着电话催另外几个子女转来。潘家几个子女都在三江,潘宏放了假也到三江去过节,便只有张家一屋人独自过节了。今年也稀奇,潘张两家头一回分开过,忠旭母女回来,忠承提前也打电话来说要带叶舒一起转来,更稀奇的是罗明先带着信友两姊妹一起来了,完全可说是不请自来。可瞧她面上却并没有十分不满意的样子,跟在父子三人走在最后面,从灶房进来,在环堂屋碰到捡鸡蛋进来的黎书慧,忠信先喊一声妈,她张口叫忠信:“把背篓里买的新鲜肉拿出来中午煮嘛。”
黎书慧还没回过神来,母子俩在屋里捡背篓里背上来的东西,她跟着两个孩子转到坝子来,看老张在地坝晒谷子,还叫一声老汉。
黎书慧简直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又惊又喜又吓,心头正盘算着叶舒上来的事,这一下,全祈祷两个冤家不要吵嘴了。
忠传从小松林底下办菜回来,上来坝子,信有和罗明先两个人坐在坝子边竹林旁的阴凉处喝茶,四目相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