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摆脑袋,眼睛里全透着精光:“这种老太婆最坏,我被整过两回粑棒,老早就来这里拦着,她趁人家不晓得,街上卖五块五的她到这里来买五块,还净把好的选走。你又不晓得噻,就只有紧着她挑,哦——你到菜市去你才晓得人家都卖的五块五一斤,那一斤就少五毛钱,我从那边背到这里就少五毛钱,你说哪个愿意啊,你恁重一背谷子恁累都情愿恁远从罗家滩背到街上来就赚那两三毛,哪个不是啊,龟儿这些人坏的很。”
老张深深的感叹:“一哈都学得精哟。”
“再精精不过人家。”邓允先道:“人家说的人精人精的嘛,能住到街上的,没有哪一个是傻子,只有整你我这些土老坎。”
“该你背时噻。”新谷子一出来陈谷子就跌价,上个礼拜还卖一块三,现在已经卖到一块了。
老张卖了谷子,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往车站大桥走,场上还是热闹,这时候卖东西的摊贩们都出来了,卖烟狗儿的老头儿们也出来了,看到老同行,都相互打招呼:“空背篓背着往哪儿跑,位置给你照着的,快点这里来蹲着。”
老张站他旁边看一看:“人都没有,卖啷个烟啊,卖给哪个。”
“啧——你烟先摆这里人不就来了吗,人家没看到货来买啷个呢。”
“这会儿卖好多钱斤嘛?”
那人摇摇头:“好的二十五,讲个价二十三,一般的二十,十九,那天刘老头十八也在卖,乱来,出得起卖高点出不起卖便宜点。”
老张微张着嘴,掩不住满脸的沧桑,一面看来往行人,一面听他吐槽:“没有人哦——还有几个抽这种烟啊,年轻人他会吃你这个烟吗?老头儿老太婆还死光了,抽烟的人们还死光了,戴家沟何方成也死了,新房子程志军也死了,都死了,妈——我看我也要死了。”
老张笑两声:“要死,要安逸死。”
他就嘿嘿乐起来:“安逸死也好啊,安逸死可比饿死病死安逸到哪里去了。马上你还要安逸死,你那房子一推,马上那钱个人就要钻到你包包里来,就等着躺在床上,饭端来喂你,衣裳脱下来给你洗,晚上睡觉还来陪你睡,我就想安逸死啊,他拆不到我这里来噻。”
“怕有人端饭来喂你你要哭。”
他又道:“是哦,真是到吃饭都要人喂那你就活的差不多了,你看像我们一起卖烟那老头儿,非喊二十三二十二不卖那个,现在不是摊床上起不来啦,还算好哦,还有两个姑娘肯喂饭给他,你是两个儿子哪个管你啊,只有饿死在床上。”
“不跟你紧着吹,我还有点其他事。”大半天没一个人上来问货,老张站的没意思,背着空背篓继续往大桥去。
九点不到,太阳把赶场的人吓的不见踪影。石岩大桥这边变化真大,老车站拆完了,河边一面居民房拆完了,对面铁路上头忠旭那一排房子也拆完了。又转过身来,这头也拆了,还在老后面的石岩医院如今一眼就能看到,医院前面的商铺,楼房全拆没了,到处光秃秃一片,瓦砾,混泥土,没碎完的瓷砖等各种废墟垃圾堆得老高。马路里面老医院那边还围了铁皮圈起来,靠老车站这边什么也没有,一大片比人还高的废墟就摆在那儿,风吹日晒,无人经管。
一群流浪猫狗在上面安了家,一个讨饭的看不清容貌的叫花子也在那高处摆几块纸板子睡觉。
这怎么盖啊,恁小两块地盘,又要盖一个新医院,又要盖一个新车站,要盖一排十一楼以上的楼房,楼房中间还要建一条还原老古镇的两排商铺,这得要多少钱……
“二爷。”
回头看,背着包包的小川正站他背后笑:“你在这里整啷个?”
“我赶场耍。就走了啊?转去上班吗?老张转过来:“你老汉的事处理完了噻?”
他笑一下,点点头:“差不多了吧,除掉赔的钱还拿转来九万七,还李毛儿屋里五万呢,剩下我都一哈给他存到银行里去了,卡我妈放着,请了一个礼拜假马上就到时间了,我在屋里反正也没啷个事,回去上班还省的看到他我冒火。”
老张道:“平安就好,人没得事就好,不要想那些,赔点钱就赔点钱吧,你老汉恁多年还是攒了点钱的,他花钱还是晓得节约的。”
“他节约!他不晓得跟哪个节约!”不说还好,一提就来气儿:“我都不晓得我妈恁多年啷个跟他过下来的,一分钱不拿出来,屋里卖东西卖粮食的钱全在他手里,平时我跟姐姐给他的也不少,他又没生病吃药没买个啷个大东西,他的钱呢?茶馆!下三儿!这都好哦,关键你拿出去……七老八十的人了我都真的不好意思说出口!还骗李毛儿的钱,以为人家不转来就没这回事就不还了吧?他真是做得出来!再啷个我也喊吴秀珍一句大嫂噻,恁困难没说帮人家一回,还欠人家的钱都想赖掉!我真是服了他!”
“真是在毛儿那里借的吗?找到毛儿没有嘛。”
“清清楚楚写在纸上的我老汉借去给我做生意,放在他房圈屋床头帐子上的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