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祥琴转过去看失魂的王正书:“光是你们在说,我们农村人又没有啷个固定的经济来源,就喂几只羊子都差点儿失掉了命,到半坡去放羊子跟着它追,人都惊点儿掉崖底下摔死了,落雨落雨天割草,晴天晴天太阳抵着晒,你以为多轻松呢,它再是有啷个,你说话就算数吗?说要啷个就要啷个,你是有工资有钱拿的人,我们这些农村的老公公老婆婆有啷个好拿的。”
她愈发说的可怜,扯围裙揩眼泪:“我老两口都是五十几马上六十的人了,你以为还好年轻吗?还有好大个奔头吗?为来为去还不是为娃儿,娃儿这里还抱着的才不到一岁,姑娘那里两个娃儿老汉也跑了,我们又不是啷个工作家庭又没有一分退休工资,一年还要交这样医保那样社保,还社保还要七十过了才拿得到,你说钱从哪里来嘛,你这样一下给我搞一哈我烂在这里啷个整。我们又不是说好吃懒做走那些歪门邪道的人,个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喂点羊子还出这些怪事,硬是晓得啷个恁背时啊。”
一席话令在场动容,这些大多穷苦农民出身的人不可能不感同身受,尤其老一辈的领导们。
王怀生将眉头微微皱起,半晌,叹口气:“相互理解,都相互理解包容哈。先喊他出来,先出来我们这里有东西先把脸洗洗把伤口看看。”
张席文赶紧上前要扶他:“就是噻,先好好说好好交流,来来来,先把血揩哈。”
王正书还要顽强抵抗,一下推开他的胳膊并朝他挥竹子。
“嘿!这就是你不对哟。”他作势道,又示意王静:“来来来来来来,先把你老汉伤口弄哈,快快快,哎呀莫一直废,浪费时间。”
王静看一看王正书,也不动弹。
“先等他们看,青天白日的又不是以前那些年生,等他们看了再讲,这样又说你万一真是啷个传染病,人跟畜生都不得好,那也只有他们才能帮助,你信话吧,出来好生说,好好谈,好好商量,棍子拿着整啷个,真是吃黑这外面恁多人你打的过几个,出来谈。”老张走近来喊他。
张席文又跟在老张后面靠过来:“哎呀你放心嘛不得乱来,这里二爷作证,是不是嘛,该是,没说好之前我们先不动,该好噻,要得不?你先起来?”
王正书将信将疑,以竹子做拐杖拄地上不开腔。
王怀生何庆明等人也上前来好言相劝:
“哎呀好歇哈儿嘛,先出来再说,先把伤口弄哈,你这个血流着这里空气又不干净,莫到时候真的传染了哟。你听嘛,恁多羊子遭你赶到那一个羊圈里去挤着,在里面又叫又跳蹦好大半天了,生病的跟没生病的待一起更哦豁。”
王怀生又温声使王静:“把你老汉扶到地坝去,或者他不放心,先扶到外面杆子上来,这个病毒不得了哦,一有伤心最容易传染哟,你莫到时候为了几只羊子把个人命搭进去了。”
黎祥琴眼泪落个不停,小桂端板凳过来喊王静:“喊老汉出来这里坐。”
儿子溃败下来,老子很快也立不住了,眼眶一红,推开众人自己跟着儿子大步走出来。一直站在李贵新房子外面的周永发这时才站出来,坦坦荡荡问王怀生何庆明等人:“啷个整呢?等那边眼镜他们过来吗?还是啷个弄嘛,我将给办公室打了电话,没人接。”
王怀生不开腔,何庆明恼火的啧一声,也扭过脑袋去,中年完全不理他,随穿白衣服的年轻人们到王家坝子去。
老张同王怀生张席文一起走进里头最大一间羊圈去,经刚才王正书那一吓,大大小小上百只羊子重重叠叠你推我搡挤在一处,甚至还在惊怯不安往最里头挤,外围一圈羊角坚硬的公羊在领头的领带下警惕的注视着圈外预备进来的人,随时准备发动攻击。果然有不少羊子萎靡不振眼角赤红,或嘴角吐沫眼角结许多眼屎。王怀生避开领头的关注转到旁边门口朝里望,不由大惊失色,狭窄空间压迫和病毒感染促使的焦躁使得羊群相互攻击,已经有几只羊子肚皮前腿腹被戳伤流血。
王家一屋人的态度使‘扫羊’行动停滞不前,几个领导在羊圈外面焦急的反复商议,一些年轻人又轮流来给王家父子洗脑,张席文拉着老张大吐苦水,潘李两家直到太阳当空仍关门闭户不知去向。
贺眼镜封明涛带队到下石坝去的人已经处理完往这边汇合来了,罗昭全三十几只羊子埋了九只,其他隔离持续观察,所有羊子暂时一律不准屠杀贩卖,病羊死羊一概焚埋……于深山老林的老庄稼人而言,损失惨重,老命去了一半。
张周两人还一筹莫展,王正书一听注射焚烧又马上蹭起来,都无可奈何,干脆破罐破摔只等着派出所公安来强制执行。
老张给张席文出主意:“其他人谈没得用,还是要你去,你是这个大队的,他认你,你去跟他谈清楚往后到底啷个整,是一只羊赔多少钱呢,还是以后根据扶贫脱困政策补偿他点啷个呢,总有个话说,就这样光给你甩脱他是肯定不干的。
跟读书人才说思想工作,你与其跟他说再多,不如直接谈补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