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那个吹垮垮的。”老张看他:“还不搞快点,拜禅都过了。”
“不怕嘛,菩萨心肠好,她晓得我事情多来的晚,不得怪罪的。我还有点事情问你呢,正儿八经的。”
潘家两爷子还没转来,卢定芳在上面帮忙,他在屋里找了糨子和几个木方方出来,霍学光还站在那里等他。
“你找啷个嘛?”他问。
“菩萨那里还差点东西儿,我来找去把他补上。”两人便同路往上面去:“老婆婆没来?在屋里看家吗?”
“摔了噻,到河沟洗衣裳,晓得啷个站的,滑下去就不得起来,腰杆遭了,这会儿坐都坐不起来,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了哦。”他却不见有多大愁思:“说是你们上面王二爷跟罗昭全过孽呢,有那回事没得哦?”
“你听哪个在说。”老张问:“说哪个好事没人晓得,说哪个讨嫌传得快得很。”
“那是这样噻。我又很少赶场上街我上哪里听说,头几场我去跟我们老婆婆抓中药,碰到罗昭全的亲家,说是本来想找王二爷赔点钱呢,哪晓得现在钱不敢要了,那边大医院还不准他出院了,身上没得钱,带去的几百块钱都一哈交上去了,又赶紧转来找他们根秀借钱。”
“他大医院啷个不准他出院呢?他是劳改犯吗?”
“你欠了人家的医药费人家肯定不得准你恁轻松的走哟,那医院是给你开的呀?以为去那里享福呢。”
老张就忍不住笑起来:“他是享福了噻。”
“没得钱哦!”霍学光长长的叹气,嘴里口水吧嗒吧嗒的响:“没得法儿!没得法儿!”
“拿恁多钱来整啷个,带得进棺材吗?”
“哼。”他摆摆脑袋,嘴巴又搭几下,问老张:“欸听说你这上面要征收欸是不是真的哦?”
老张停下来回头望他:“你要不哇?送给你。”
“我日妈。”他自己想来也好笑,便笑几声才道:“那又是听潘家那老头儿说的,说是这山里有石油,找到石油这里就一哈迁出去,国家补房子补钱给你。”
老张头也不回道:“那你去找他吧,你去问他哪天能找到石油,你喊他去挖。”
上面的炮竹声又响起来,这是中午吃饭的炮竹了,掌坛师唱完这一道小经就要休息吃饭了。
霍学光跟在老张后面上去,庙堂里仍堆满了人,外面坐着的,边上站着的,地上跪着的。这地方太小,尤其还有一半在石头缝里,上不挨田下不挨土,光一个斜石坡,多站个二三十人里头就乌压压转不开身。
露天坝子那边的炮竹跟着这边一道响起来,敲锣打鼓声说话声全听不清了。
吃饭那头,帮忙的人在鲁国智的安排下陆续上菜了,庙会不比满十办酒,年年庙会都是那些人,不分客人主家,帮忙的人把菜端出去,坐桌头的人顺手就把菜端上桌,大家同吃,大家同忙。
郭信芳前脚撵后脚的跟着黎祥琴直转,头回来,看啷个都新鲜得很:“人还多哈,我还当地方偏了没人来呢。”
黎祥琴手里抓把瓜子磕着,一面望着露天坝吃饭的人:“菩萨香火好的嘛!你没看平时好多人来烧香许愿嘞,老远山天的人都来,菩萨心好,管它好偏,管它庙大庙小。”
鲁国智安排了传菜的人,又急急忙忙到道士先生那桌跟会首们商量下午会上的事情。
黎祥琴一直望着,嘴里道:“他几个会首多会来事哦,鲁国智一个,我们张姑爷一个,田景文,杨秀安,唐泽明,哪个不是嘴巴会谈手上会做的啊,你这些比得过他啊。”
有个老太太端着饭碗牵着淘气的孙子从边上过,孩子又哭又闹要吃瘦肉,黎祥琴逗他:“这还没得荤菜吃哈,你要想吃肉只有回去喊你婆婆炒给你吃,菩萨生唛是只要素菜噻。”
那孩子望她一眼,仍扭着奶奶不依不饶。
孩子奶奶讨好道:“娃儿不懂事,他不晓得这些,他不懂。我们是来还愿的,年前出的口,娃儿不好,经常脑壳疼,我说是菩萨保佑唛他不疼了唛我也来给菩萨烧柱香,就从那开始娃儿的脑壳就没疼过,都说是新岩寺的菩萨灵呢,我们是从龙石过来的,远,还惊点找不到路呢,一路问来的,欸。”
黎祥琴听着她的来龙去脉,扭头跟郭信芳笑:“谈说还愿呢最该来还愿的是下石坝的,感激菩萨心肠好,不是的话外孙也丢了,男人也丢了,还跟姑娘也没得交待。”
“转来没有?”郭信芳问。
边上老太太听她说话,笑着问她:“你是哪里的哟,说话不像我们这些地方的人唛。”
郭信芳立即用家乡话笑答:“我是北方的,离得远,嫁到这里来的。”
黎祥琴自笑一声:“你们李贵呢?他没来?”
郭信芳又回她:“在屋里看公公,等会儿吃饭我给他端回去。”
那老太太听一半猜一半:“哦你是嫁到这个地方来的,难怪,有好远嘛?就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