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的好人噻,我当时就说他不该救你非要把他抱回来,有恁个妈还能有个啷个有出息的儿?你把他抱回来噻,恁多年过上过下他喊你一句的?他老汉张识过你一回的?你歪噻,你去找他噻?你觉得对不起他得很呢你现在晓得他不是个东西了?几只猪儿算啷个,你把命都给他噻。”
“你在说空话!我救不救他跟今天有啷个关系,我喊你不要把粪桶放在这里挡路,恁多人过上过下的臭到人家不好你不听,扯的哪门子旧事拿出来晒黄花!”
“我晒黄花!我脑袋打铁了我晒黄花!这板子不是他踢开的?他往这里过的时候你当着他的面问他这板子不是他踢开的?我放几只粪桶在这里啷个了?我碍着他了?我放在茅斯板上的我放在路上了?我啷个没挡住人家专把他挡住了?你才在说空话!”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不相容,分贝也越发响亮,远处的赵盈眼睛一眨,再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你晓得我放在大路上挡着了!你晓得我里头装的是粪把他臭到了!你晓得他不是讨嫌故意的!你晓得他是好人!是噻,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要等着我来给你洗衣裳煮饭,你有本事你晓得我不在你要饿死,几十年我跟着你享过一天福了吗?你光是这里一趟那里一趟不落屋,我还要里里外外屋头坡上两头跑,我哪天得轻松过得?”
老张回回吵嘴先自己把自己气的半死,嘴长在那里好像不会讲话一样,光插着腰转来转去的喘气,黎书慧却越吼越伤情,一面吼,几个大步跨过来抱坝子里满脸泪水的赵盈,她的手脏,一面哭一面抬手抹,不一会儿脸上眼睛就都是红疙瘩:“不哭了,不哭,外婆抱着,手脏不要老是摸,不摸它,不哭,不哭,好了不哭了,不怕。还一哈都以为只有你辛苦,你还有个好名声,一哈都谈你屋里张二爷辛苦了,只有我在耍!只有我啥都没做!只有我一天到黑到处闲逛!你打谷子这阵你割过几天牛草?你喂过几天马儿?你追过几回鸭子?你晓得牲口在哪里下蛋?你喂猪你煮饭?还中午你转来你还要睡个午觉,我等你饭吃了碗洗了我还要来喂猪喂牛!以为我在耍呀!我安逸得很!猪草办回来马上你们打谷子的又要收班了要回来吃饭。我一天到晚就样事不做我就在屋里给你望着孩子,这样我就有时间了,这样我就不把那几只粪桶放那里了,我就专门屁事不做在那里守着!保证他哪个大爷来踢我那几只粪桶我都跟他拼命!你看他当我的面敢不敢踢翻它!”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在心里只感到沸腾的热水一样不停往外漫,这样的情绪使他双手叉腰直望着头顶的猪圈房石头板子好几圈仍得不到消散。
赵盈哭的伤心,黎书慧几次哄劝不好没了耐心,开始在她身上出起气来:“硬是谈你不听是不是?哭啷个哭有啷个好哭的!没给你饭吃还是没给你觉睡?再哭我要打你信不信?闭嘴!不准再哭!再哭把你甩了,背你回你妈那里去!老汉死得早你怪哪个?你姓赵又不姓张,没人疼的孩子,你再哭,再哭把你甩粪坑里淹死你信不信?平时喜欢去耍噻,已经有几只猪儿替你先去了,你也去吧,你也到那边去耍,正好你老汉在那边接你,他已经给你铺好路了,省得你妈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拖累她!活着有啷个意思呢,脚一蹬不喘气最好!”
黎书慧口不择言拐着弯把话骂给老张听,饿一下午的猪崽也越加不安分,一面焦躁愤怒的哼唧,一面你推我赶从圈门缝隙里拼命往外挤,老张正有火没地方发,随手捡起来扔在地上的竹耙就朝圈门拍打去:“还想死!还要背命!还往外面挤!”
被强制撵进去的猪崽躁动的更厉害,一批打下去,另一批你推我赶跟上来,老张拿着竹耙站在那门口,出来一个拍一个,一个出来拍进去一个。
他气糊涂了,完全忘了隔壁圈里早已狂躁的母猪。猪崽的叫声越是凄厉,越唤醒她身体里慈爱温顺背后的母爱的凶狠,石头猪圈原本不高,她猛的跳起来双脚搭在围栏上,身形一下如同变异的妖怪一般,两只肥硕的大耳朵不停呼扇,长长的嘴大张着不住朝老张咆哮,一面不停试探着拼命要从里头跳出来,老张的耳边孩子愈发恐惧凄厉的哭声和母猪疯狂的怒吼不断交替,骇上心头,一面拿脚挡住猪崽圈门缝隙,一面使劲挥舞竹耙击打母猪,这时本该赶紧将猪崽们都放归母猪边上去安抚她的噪性,可烦躁的幼崽跑出来又还是不听呵斥。
发了狂的牲畜哪里是他手中竹耙能抵挡得住的,三两下竹耙已经被咬的稀烂,它依然张着血盆大口声势骇人的朝老张咆哮着妄图冲破阻隔。下面的粪坑敞开着,真要它翻出来,瞬间便会掉进去,老张只怕后果愈发难控制,情急之下慌不择路抬手过去试图以己之力将它推回圈里,于是使尽全身力气朝母猪推去,正好落在它张开的大嘴里。
真是一个不安生的下午。
这样深刻的教训,再不用担心孩子会趴到那里逗小猪崽了,不仅不会,便是走路也要从边上绕道经过。那盖粪坑的木板又教老张拿钉子修好了,别看他的左手臂叫牲畜咬出来几个大血印,离肠子还远着呢,离阎罗殿就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