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低,赤地上刮起了土旋风,失去植被的大地,要把白日里承受的干枯灼热,反哺给地面上的所有生灵。
尘土也被赋予了新的使命,要去抢走生灵身体里最后的一滴水分。
人们烦躁气闷,窃窃私语表达着自身命运的不幸,千人队伍里有抑制不住的负面情绪在升腾。
逐渐靠近队伍的时候,空窍内的传音蛊又不安分了。
李长生纠结了一个瞬间,使单方面屏蔽了传音蛊的功能。
不仅是因为发起联系的人,是他不怎么喜欢的皇宫人士。
也因为不想再被女帝远程遥控,选择用精致编织的眼罩和耳塞阻塞视听,失去了对底层和大多数倾听的能力。
“还有多远,还有多远到达安全的地方。”
队伍末尾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和无依无靠的孩童。
李长生见到很多裹着一层大红大绿绸缎衣,但看上去却脏兮兮的女人。
不难认出,那是嫁衣,逃难中的女人们,把所有的家当和细软,全穿在了身上。
也不多,仅一套嫁衣,外加一张羊毛毡子,杂七杂八抱着,背在身上。
“太安城两天一夜,至于安全……”是脸蛋很小,灰头但脸蛋擦拭干净的年轻女人在说话。
“咱们的家被虫子毁了,男人也死了,去哪能安全?天大地大的,没有容身之处了。”
队伍末尾女人们的谈论止住了。
不仅是年轻女人的话戳破了她们失去归属感的问题,还因为风越来越大,夹杂着一股腥气,似乎是蛇类凶兽的气味。
女人们恐慌起来,呼喊着前头领头人的名字,是个男人,衮州张允!
她们及时汇报着后头发现的异常,期许着能得到照拂。
但前头的队伍没停下,反而速度更快,有武器的男人拉紧了自家的幼儿,杜绝在混乱里失散的可能。
低阶蛊师收起了自己的蛊兽,把追随者中的女人,弱者等驱赶到后面。
仅有一柄长刀,毫无修为在身的普通男人,不太能接受这种会让内心受到谴责的抛弃行为。
但一声声呵斥传来,让他们回忆起了自身难保的局势。
“你们要学会取舍啊,这队伍里绝不能有拖累后腿的人出现,否则大家都会死!”
敌未至,人性便促使内部开战了!
摸了摸下巴,李长生觉得很有意思,蛊师世界太特殊了,弱肉强食规则至今无法被打破。
强如大楚国,能让百姓种植元米,以国运御物,最终还是覆灭了。
规矩和规则,在盛世能震慑人心,但在乱世里拿来擦屁股都嫌硬。
“这些女人,对普通男人从不假以辞色,只会对蛊师献媚,往日她们鄙夷普通男人,把普通男人视为猪马牛羊,自身又从不负担任何责任,那么我们又何必去管她们!”
割裂开始了!
那是一位跨坐在狼背上的低阶蛊师,斗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但对于体能和实力处于弱势的女人来说,能看清他那双饱含戏谑的眼眸。
“张大哥说的太对了!老子不止一次看到那些女人对蛊师献媚了!”
“有家有室又跑去和蛊师厮混的也有许多,不值得可怜和相助!”
“看她们穿的大红大绿的,哪里像是个逃难的,估计是想碰运气再嫁一次,咱们帮了她们,她们可不会多瞧咱们几眼的。”
“乱世里,大家各凭本事,也该清醒了,普通人即便吃了大侠的苦,也成不了真正的大侠!”
千人队伍被风沙和领头人决策给分割了。
以少量高阶蛊师,部分相貌极佳的女人为首,四百多沉默者和一百多叫嚣着自己道理,张牙舞爪之人组成的队伍,在风沙里砥砺前行,步伐没有丝毫放慢过。
后方四百人左右的队伍,以普通女人和普通的孩子居多,失去了强大蛊师的带领后,她们中绝大部分拼命的飞奔追赶,不想成为被抛弃的那个。
但许多人都是糊里糊涂的迷失在风沙里了,倒下后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甚至还有些女子,跪在原地哭泣,忏悔着不知道是不是错的忽视、轻视、矜持、保守、人伦、道德等等,几近疯狂,失去了判断能力。
孩子们则因为无法理解复杂的割裂从何而起,呆立在原地被凶兽的腥臭气味包围。
那一双双含着恐惧,无助的眼瞳里,暴露出他们失去了方向感的寸步难行!
即便下一刻他们会被凶兽吞杀,估计也难以做出正确有效的反应。
“此人转移仇恨的手段太高明了,继续这么玩下去,那除了蛊师的女人之外,岂不是所有女人都得死?”
原本李长生亲眼目睹了流民的窘境之后,已经有些心软了,不太想下手利用这些人。
但现在他才发现,茫茫人海里也不乏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