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野从小就这样,长时间见不到父母,一见到两年或者三年没见的父母,首先不是激动,而是拘谨和害怕。
他害怕得不到父母的认可,甚至有时候因为父母一句玩笑似的话焦虑很久很久。
老妈是公司老板,她关注的永远都是陆子野的学习状态。每次见儿子,总是端着老板的架子,像是在训员工一样的审问儿子,比如:“这次大考考得一般啊,比上次还落了两名,说说,怎么回事儿?”
那态度,就像是警察在审问犯人,老妈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张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对着自己。陆子野目之所及,都写着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要一想到那张脸,面前就好像已经竖起来一道透明的高墙,死死的把他控制住,一点一点碾碎属于完整的自己。
老爸还好,为人随和老实,还很幽默,他关心陆子野最多的不是钱够不够用,成绩好不好,而是:“今天过的快不快乐,开不开心。”
或者是:“最近是否有压力,有没有什么迷茫或者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儿,跟爸讲讲,我说不定能帮到你。”
陆子野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儿,却又噎住了。他不是怕老爸担心,而是真正抬头看着老爸那张脸的时候,不知道从何说起。
老妈是个典型的小女人,喜欢浪漫,喜欢惊喜。
是那种只要随便说两句情话,随手买点礼物,并赋予价值和意义就能打动的那种女人。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恋爱脑。
老爸是个地地道道的工科男,天生的浪漫过敏。
他只知道拿着游标卡尺到处指手画脚,只知道图纸是什么样的,该怎么盖这个房子,该怎么修这座桥,怎么能在工程质量过关的情况下尽快完成这个建筑。
对于那些生活中的仪式漠不关心。
在陆子野眼里,家就像是一座几十年前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由于时间太长,看起来富丽堂皇,实际上已经有些破败老旧。
老妈就是这高楼里不可或缺的巨型阻尼器,抵抗着台风和地震,台风把高楼往左吹,她就往右靠,地震把房子往右倒,她就努力的往左倾。
她的存在,随时决定着这个家庭的灭亡和兴盛。
老爸就是这高楼大厦里的高楼,心里有老妈,但是又不善于表达,每天忙着遮风挡雨,做不到事事有回应,生活在他眼里,只有平淡的日子和漫长的工作。
有他在,家看起来完整,有他在,陆子野多了分慰藉。
陆子野就像是顶着高楼的石膏柱子。
他被强行打断成无数节,彻底融入了这座高楼,成了这高楼的一部分。
虽然看起来很粗很壮,但是华而不实,在这个年久失修高楼里,他显得最不起眼。
狂风一来,他第一个哆嗦,地震一来,他第一个颤抖。
看起来随时都有断掉的风险,岌岌可危。他往那一站,虽说没有安全感可言,但对于这个摇摇欲坠的高楼,他的存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存在,这个家就在,他走了,这个家可能再也没了什么意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医院的窗户,照射在陆子野眼睛上,照射到陆子野眼角的伤疤上,痒痒的。
陆子野下意识的伸手挠了挠,缓缓睁开了眼。
病房里,陆妈头发凌乱,脸上的妆已经花了,留下两道浅浅的泪痕,此刻,正趴在陆子野的脚边睡的正香。
陆爸突然推门进来,看到陆子野坐了起来,激动的放下手里的餐盒,大喊:“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我儿子醒了!”
护士推门进来,瞥了眼眼前的男人,一脸厌恶:“别喊,大早上的,医院那么多人,再吵到大家休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回头投诉我你负不负责?”
陆爸挠了挠头,尴尬的朝护士微笑致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太激动了,太激动了,不好意思哈。”
护士一脸的不耐烦,忍不住小声调侃道:“有钱真好啊,有个感冒发烧的,拿着钞票就能住特护病房,真是……”
护士还没说完,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已经走到跟前,斜楞护士一眼,转身走到陆爸身边。
看着护士捂着脸走远,白大褂医生这才开口:“陆先生,我是今天的值班主任,刚才听院长说了您儿子的情况,一会儿由我来给您的孩子做检查。”
陆爸像是遇着救星似的,一把拉住主任的手,激动的说:“那个,主任,您来的他是时候了,孩子刚醒,我听你们唐院长说了,您是脑科方面的专家,麻烦您给孩子好好看看。”
主任拍了拍陆爸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转身进了病房。
陆妈被说话声吵醒,揉揉眼睛站起身来,转头就看到儿子正坐在病床上呆愣愣的看着病房门口,又惊又喜,一把把儿子死死的搂在怀里,又哭了起来。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