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曹一知是被小区清理绿化的电锯声吵醒的,声音穿透了玻璃直震灵魂,仿佛隔着十几层楼的距离,都能闻到被切割喷溅出来的植物汁液的味道。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拉开窗帘,望着楼下忙碌的绿化工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不属于起床气的范畴,所以她生气归生气,也能清醒地想到那是别人的工作,严格按照工作时间在规定日期对灌木丛进行修剪,也是她当初看上这个小区的理由。
任何井然有序的表象都需要人默默地在背后努力耕耘,享受成果的人没有资格去抱怨过程,更何况这也没有切实伤害到曹一知的利益,只不过是苦了那些不需要上班的晚睡晚起党。
走出卧室,餐桌又是和昨天早上一样的油条和豆浆,转身进入卫生间,浴室里也适合昨天一样的水汽。
看来宋元启又晨跑锻炼顺道买早餐后,回来洗澡再上班的习惯,是个好习惯。
只可惜他的室友曹一知是一个懒人,懒人又懒人的活法,就比如洗漱完成后,心安理得地吃着早起的室友买的早餐。
想到宋元启,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他们昨天最后的对话,停留在曹一知充满情绪的一句。
“你有点烦了宋元启。”
她不是故意要说这句伤人的话,但她的确看到她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宋元启的表情。
从他颤抖的瞳仁中,曹一知能感受到,他一定心痛死了,曹一知也有点痛,带着点爽快和爽。
当时一阵杂乱的恼意凶横地充斥着她的大脑,她想要逃离宋元启,没想到他一米八几的高大肉墙每一次都堵在自己面前,越不想看到什么还赶着贴上来的,一律都是找骂找打,曹一知没法下手,只能想到用伤害他的语句,让他放弃。
说出明知道会伤害对方的话之前,她的心里有一个预期,宋元启会有什么的反应,甚至会下意识地用最重的语气,就是为了看到他最受伤的反应。
所以看到宋元启手上心痛的时候,她有一种暗暗报复的爽快。
随即轮到她因为宋元启的心痛而感受到自己的心也在痛的时候,这种被迫自虐的酸楚,让她感受到了爽。
就像是有的人专门为了心脏丹田的酸楚而选择看悲剧自虐一样,曹一知清楚这种心痛和爽感同时存在的前提是什么之后,她更慌了。
宋元启心痛,是因为喜欢,曹一知心痛,也是因为喜欢。
她原本想要逃离的时候,不过是抗拒宋元启对她的好,对她的喜欢,以她过往的经历,她并不认为喜欢她、对她好的人是一件好事,往往她会沉沦,过后因为这份情感受更重的伤。
此时她还只是停留在不能靠近,因为会喜欢的程度。
可是当她意识到自己也会因为伤害到宋元启而于心不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宋元启或许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在意。
不多,只是一株刚萌发的小芽,或许还来得及掐死。
曹一知正儿八经地谈过的恋爱只有两段,没有一段是有好结果的。
尤其是第二段,当她彻底没有了能够依赖的亲人和朋友之后,为了汲取爱意,她恨不得全心全意地付出,以求得到同样全心全意的对待,结局却是那个男人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她越是清醒地沉沦,越是渴求被爱,在他的眼里,就越可笑。
等曹一知好不容易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重新审视自己,就会发现她的悲剧根源是她的痴心妄想,把拯救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完全不可信的人身上。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曹一知蜕变了,比起依靠他人,她更应该爱自己。
蜕变带来的另一个结果就是,她不再轻易投入感情,别人是慎独,她是慎不独,平等地将每一个人都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可以交友,浅交,简单的礼尚往来,一旦感受到有异样,马上离开。
不得不说,这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她只需要满足自己就好了,毕竟这个世界上真正爱她的人,也只剩她自己了。
这几年来她一直这样过,直到出现了变数,她从独居变成了合租,认识了宋元启。
短短四天,漫长得像过了半年,她和宋元启之间并不熟络,有时也会发生口角,却莫名地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安全感
就好像昨天晚上被宋元启抱着走向救护车的时候,曹一知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坚定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的味道,贴着他的肌肉,她的情绪被渐渐安抚,紧张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放松。
或许这就是那株小萌芽的由来,她在宋元启身上汲取那该死的安全感。
曹一知戴着一次性手套把一根油条掰开两条,就好像把那株小萌芽撕开两半,再毫不客气地分段嚼碎咽下肚子。
只可惜,这都是她理智下的想法,实际上那株萌芽并不是实体,并不能徒手撕碎,感情本身也不可能任由理智去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