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荣妈这几日过得十分煎熬。那时候不像现在手机带在身边,随时可以联系互通信息。冬荣妈只能坐在院子里等消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一样,听着门响。只要有一点响动她就赶紧跑过去看看。但是让她失望的是每次不是老范家的孩子来借个酱油,就是老陆家的女儿来学做鞋样。那时只有有钱人才到裁缝铺去做衣服,才到鞋店去买鞋子。所以一个男人在外面混日子,身上穿的衣服,脚底下踩的鞋子,真实的反映了家里女人的女红水平。冬荣妈做鞋子还是做得不错的。鞋样是备好的只要照着剪下来就可以。纳鞋底儿才是真正的力气活。要鞋子禁穿耐磨,鞋底就必须要厚实,要多叠几层布才可以,压的越多,要把这些所有的布都按鞋样孑缝合在一起,难度就增加了。冬荣妈的嫁妆里就要有两个铁顶针,每次用这顶针顶着针,一针一针的扎下去在拉着线挑上来。针脚要细密。做一双鞋除了要有一定的美学经验,要熟能生巧之外,手腕上的力度也是不能缺少的。那铁顶着戴在手指肚上除了能够增加进针力度还起到了保护作用。但是这几日冬荣妈尽管戴着那铁顶针,还经常的被扎到,因为她心不在焉。不光是这个,还经常把饭也给做糊了。在她看来这短短的几日顶上她大半辈子了,每天都是度日如年。
王四先生和王家老五的儿子,终于回来了,可是两个人怎么去的,还就怎么回的。
看到这情景,冬荣妈明白了一大半儿,这个情景也是她梦里常常梦到的,每一次梦醒,都是满身的眼泪。现在她知道这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真切切的事情,她反而哭不出来了,兴许是眼泪都已经流干了。默默的放下盛着鞋底儿的笸箩,冬荣妈扶着门框趔趔趄趄的走到里屋去,一屁股瘫坐在炕上。就那样安静的待着,许久许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不愿意,也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在她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二儿子了。
王四先生手里还拿着行李站在院里抽泣着。他现在特别希望老婆子像往常一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或者干脆拿拳头捶他一顿,冬荣妈现在一没哭,二没闹。只能说明她现在不是伤心了,而是心死了。
王家老五的儿子,看到自己一向敬爱的四伯母现在这个样子,心里难受死了。本想进屋去劝一劝去,却被四伯父一把拉住了。他也明白四伯父的意思,其实现在谁劝也没有用。真正能从心灵上解救的只有她自己。
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冬荣妈都极其的安静。她还是会做饭洗衣服,看上去跟往常一样。空下来的时候,也还是会一边纳着鞋底儿,一边给冬荣讲故事。她不再和王四先生争吵,夫妻俩反而变得相敬如宾。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四先生听到的,也不是她那如雷贯耳的呼噜声了,反而是那默默的抽泣。
王家老五的儿子,还是在努力打听着堂弟的下落。有人说,在南逃的路上,那节火车碰上了共产党的伏击,被炸翻了。他赶紧去二姨太那儿打听消息。二姨太也与丈夫失去了联系,也只是道听途说。共产党炸了火车的事儿,应该是真的,但是国民党军官没有死已经到了台湾。而王四先生的二儿子下落不明,有人说被炸死了,也有人说被炸断了一条腿,到了台湾,就去医院了,因为也当不了兵了,所以和国民党军官也失去了联系。
每每听到这些消息,冬荣妈也不再打听细节,她只是那样听着,就好像这是别人的故事,或好像是听着评书先生在讲评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