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顺着小路一直跑到大路,有心想跑回家,可是自己是签了婚书的,若是真的跑了,尹家让他还钱,他拿什么还?
十六的月光最是明亮,如银的月光照亮了天空和四周,却照不散云景内心的黑暗,他借着月光看到了前面波光粼粼的青萍河,忍不住有了轻生的想法。
云景一咬牙,就想跳下去来个一死白了,可若是他死了,尹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那病刚好的阿娘,还是要还钱给对方,这就是一个死胡同。
云景坐在河边,看着水中的月亮怔怔出神。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没回头,也不想回头,不管是谁来了,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的心已经死了。
他并不后悔拿自己的后半辈子换家人活命,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后半辈子会是这个样子。
其实他定亲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是这个心理建设,还不足以让他从容面对眼前的状况罢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一件厚棉衣就披在了云景的肩头。
“唉……”田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知道嫁给庚儿是委屈你了,可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咱们这些妇人哥儿的,都是这命,都是老天爷注定的,人怎么能违抗天意呢,你说是不是?”
云景缩了缩脖子,并没有搭腔。
田慧见了,自己也坐在了云景的旁边,这才继续劝道:“当初我被卖给庚儿他爹,那心里啊,就像是被人塞了一块千斤巨石,那日子……”
田慧说到这里一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怕对方觉得以后的日子没了盼头,立马改了口:“不照样过的好好的吗?咱们家有磨香油的手艺,还有田地的,在咱这青萍湾,那也是数的着的啊。”
见云景还是没反应,田慧继续道:“景哥儿,娘我八岁就被卖过来了,十三岁他们就逼我圆房,你公爹手脚都有毛病,我是被用绳子绑在床上的,唉……我的日子可比你过的苦多了。当时真是应了那句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也没个人能帮我一把。”
田慧见说起自己的悲惨往事,云景终于是有些动容了,立即趁热打铁道:“可你再看看现在,咱们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的,这日子还不是人自己过的?”
说着田慧往云景跟前挪了挪,这才继续道:“你公爹手脚不行,我手脚总行吧,我里里外外忙前忙后的拼命,不还是为了下辈人?不还是为了庚儿你们这一代?只要你在咱家好好过日子,你就放心吧,家里地里不用你管,你只要照顾庚儿吃喝拉撒就行了,若是你想学手艺,明天娘我就教你,等你有了孩子,我就让你掌家,到那时你就能明白这当娘的心思了,我是盼着你们好的啊孩子。”
田慧见云景终于看了过来,连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娘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不然也不会为了那边你阿娘嫁过来了,就看着你这份孝心,娘我也不会亏待了你。”
田慧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根银簪子,然后她笑着递给云景道:“来,拿着孩子,这是娘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本想着明天早上再给你的,现在给你也是一样的。”
云景看了看田慧手里的簪子,只觉得若是自己接了,那就像是在自己的卖身契上盖章。
这根本不是簪子,而是命运的枷锁,若是自己认了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所以云景小声拒绝道:“娘,我不要,您自己戴吧。”
田慧尴尬的收回手,起身劝道:“咱们这边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新人头三天不许来这青萍河,夜深了风凉,咱们回屋睡吧。”
这次云景没再拒绝,起身往家里走去。
田慧看了看远去的云景,又看了看手里的簪子,最后看了看缓缓流淌的青萍河,只能留下一声对命运的叹息。
没人知道,她也曾想过跳下青萍河,而且是两次。一次是被逼着圆房的第四天,因为她在床上被绑了三天才就范,当时被打的浑身是伤,苦不堪言。那次是白天,她想跳河被洗衣服的妇人拦下来了。
第二次就是发现儿子是傻子后,那时她也曾心灰意冷,也觉得以后的日子暗无天日没了盼头,只想着能一死百了,只是她跳是跳下去了,却被人救了。
甚至后来她也想过逃跑,只是她的卖身契还在尹拐子手里,又有了孩子做牵挂,一个十几岁的姐儿,根本逃不掉,也没地方可去。
日子就是这样,再苦再累也要强颜欢笑,也要咬牙面对,因为怨天尤人不会有饭吃,哭天抢地也不会让老天爷可怜你,人能靠的只有自己。
尹家的喜事根本不算大事,在青萍湾也没掀起太多的水花,最多是人们嘴里又多了一个苦命人,日子还是在照常的过。
……
京城,武悠王府。
谭玉成紧赶慢赶的花了十几天,总算是回到了京城。
他刚从侧门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去销假,先被领着去了王妃见客的玉竹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