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梅玉宗也是一个复杂的人。
但生而为人,七情六欲,谁又能是个纯粹的人呢,没有人不是复杂的。
他进宫之前,或许就猜到了陈红莲应该在宫中。
因为陈红莲被“贵人”带走了,杳无音讯,仿佛世间不再存在她这样一个人。
浑浑噩噩那几年,梅玉宗又恨又怒,心中那些爱意,早已消磨而空,空荡荡的心里,只剩下不甘心的恨意。
这二十多年,他没有一天不想质问陈红莲,为何要杀死他的爹娘,为何要毒哑他的嗓子,为何毫不犹豫地抛下山盟海誓,投入他人怀抱?
直到进宫,看到宠妃静妃娘娘的那一瞬间。
梅玉宗知道,什么都无需问了。
如此荣华富贵、至上荣宠,哪个女人不想要?
一个小小农女,能有一飞冲天变凤凰的机会,哪个女人不把握住?
是啊,他理解了,也不用质问了,可他心中的不甘更浓厚了,午夜梦回,好似回到了埋葬双亲的土坡上,腐烂的棺材里是腐朽发黑的枯骨,他们怨恨地看着自己,问他为何他们在淤泥里发烂发臭,那个女人却光鲜靓丽,将会成为一国之后?
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无情无义狠毒的女人,又凭什么能荣耀加身、养尊处优、百年之后光荣地葬入皇陵,受龙子龙孙香火孝敬?
再相逢,陈红莲认出了他。
如今的静妃早已被不是当年冒冒失失的少女,心思都写在脸上,静妃仅有短暂的失态,就面色沉静下来。
果不其然,很快他们的戏班就要被遣送出宫了,静妃下的令。
但很快,又有人告诉他们不必出宫,安心准备好戏曲。
秋日宴那天,他终于知道,与静妃博弈的,是云妃,而云妃背后的,是凌王府。
那日他也看到了传闻中的凌王妃,年轻貌美、安静通透,一双黑眸仿佛能看透一切,只是一眼,他便觉得他心中的阴暗无所遁形。
但凌王妃却对他温和的笑了,尽管很浅淡,稍纵即逝,仿佛只是错觉,可他还是看到了凌王妃眼中的善意。
这一刻,梅玉宗下定了决心。
他想,凌王妃和凌王,一定有办法保住他戏班所有人的性命,只要不被他连累,他可以豁出一切。
死也无妨。
他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他听出了宫女太监闲聊间的暗示,那是他去见静妃的唯一机会,他毫不犹疑的去了。
丢下那张伪造的手帕时,他也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他在期待什么。
但他的目的达成了,静妃的态度由冷漠变为了热情。
而那时,他也终于明白,陈红莲在宫中有多“寂寞”。
他伪造手帕的时候,不就猜到了吗?
可他并没有恢复任何曾经的爱意,反而恨意更深。
瞧,在陈红莲眼中,他就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甚至于,他其实只是陈红莲的一个感情寄托,一个让陈红莲觉得她自己还有魅力且永远值得被爱的寄托。
在陈红莲的眼中,他这二十多年的折磨与痛苦,轻描淡写就能一笑而过。
他当年从此对女人厌恶恐惧,陈红莲却自大的以为自己是为她守身如玉,旧情难忘。
多么可笑!
说到底,陈红莲只是把他当成当年单纯好骗的毛头小子,认为自己对她依旧死心塌地,好掌控,所以,他便认真的在她面前扮演这个角色。
他不逾越规矩,在静妃看来是尊重,也是不敢冒犯,所以静妃放低了戒心,从未想过他也是算计之中的一环。
也或许是静妃觉得富贵迷人眼,他舍不得这泼天的富贵。
总之,最后的计划,他如愿以偿了。
他最后那一句“我爱你”,也只是欺骗,只是为了用他的死,让静妃乱阵脚。
“爹娘,儿子为你们报仇了,儿子来找你们了。”
闭上眼睛,梅玉宗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二十多年的仇恨,由他亲手了结,他死而无憾。
耳边传来低微的哭声。
梅玉宗被吵得头痛欲裂,他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
“班主!班主您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梅玉宗的视线也渐渐清晰,他看到了床前哭红了眼睛的清丽少女,愣了愣,转头看着床榻,看向屋内贵气低调的陈设,他坐起身来,头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他轻嘶了一声。
“班主您快躺着!凌王妃说您头上的伤势很重,需要好好养上几个月呢!”
“凌王妃?小鱼儿,我还活着?这里是,凌王府?”
名叫小鱼儿的少女又哭又笑道:“您没死,这里就是凌王府,三日前,您被藏在凌王妃的马车底下,被凌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