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路阳被屋顶漏下的雨水拍醒,才知道外面又下起了大雨。
南京是座多雨的城市,尤其是在盛夏的夜里。有时候万里无云处突突然响起一声惊雷,滚滚黑云就立刻从天边卷来,眨眼间遮住天上的月亮,非要把来不及躲避的行人浇个透心凉不可。
今夜这场雨来的不意外,台风来了,预报说这雨要下好几天,只是路阳没想到屋顶漏雨的地方又多了一处,而且正好在床的上方,对着他的脸。
他找毛巾抹了把脸,然后拿了个不锈钢脸盆放在床上接雨。
淡黄色的雨水一滴一滴打在脸盆里,砸的声音响亮。路阳叉着腰看了一会儿,自觉一时半会接不满一盆,于是拿起床头的香烟,踱到窗前点燃一支。
这房子太老了。不仅是漏雨的问题,雨水从瓦片下渗透下来变成了淡黄色,说明整个房顶都已经开始腐烂,没准哪天经不住雨水的冲刷,就能直接塌下来。这种老式的四合院在有钱人手里叫文化,在路阳这样的穷鬼眼中,就是鸡肋。
住吧,嫌破,不住吧,又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把窗子打开,倚着窗台出神。窗户外面是个狭小的院子。一口老井,一排翠竹还有一张石桌就把院子塞得满满当当。院子连接着北厢,路阳大学毕业后没有工作,就把北厢改成了店铺,用来卖宣纸毛笔。南厢留给了自己住,如今已经实打实地成了一座危房。
眼下也没办法去修屋顶,想睡觉就只能等到雨停。路阳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希冀着有道炸雷劈下来,家里大人说过,夏天的大雨就是等雷,炸雷响,雨落,再响,雨停。
仰着头直到脖子酸麻,天依旧是乌漆嘛黑,偶尔有一点闪电,漏了点光就又收了回去。
烟也抽完了,一天一根,这是路阳给自己定的量。没办法,买烟钱对他来说也是巨款。
他路阳,就是这么可怜。
其实倒退三年,路公子也是学校里实打实的阔少。虽然买不起什么奢侈品,但衣服鞋子好歹也是名牌货,每天散出去的烟都是中华这种中高档香烟。路阳的爹妈每年铁定要外出旅游一次,回来后三个箱子有两个都是给街坊带的纪念品。
直到三年前,老路同志带着妻子去四川看大熊猫,结果再也没回来。
也不一定就是死了,警察说是失踪。路阳对爹妈的安危还是抱有希望的,可惜他七十高龄的爷爷不这么想,一个老血栓把自己逼成了老年痴呆,如今在一家名为高档养老院里每天领着新交的朋友搓麻将,输了钱就给路阳打电话。
路阳不止一次想过把爷爷接回来照顾,奈何他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借家里的屋子开了间宣纸店,店里生意极其惨淡,如今濒临破产,养活自己都是问题。
店里还有个帮工,叫周宇航,是路阳大学室友。两个人头挨着头睡了四年,毕业后一起失业,于是周宇航打着“帮助兄弟创业”的旗帜成了店里的伙计,每月工资八百,所幸可以拖欠。
路阳想如果宣纸店真的开不下去了,就把房子卖掉,先给老头的养老院交上五年的费用,然后跟周宇航出去要饭。
大学生结伴乞讨,这样罕见的新闻没准能让他俩大火一把,就是不知道老头会不会看新闻,看到了老年痴呆能被气好也说不准。
想到老头,路阳才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没给他打电话了,现在虽然是深夜,但依老头昼夜颠倒的生活习惯,估计还在拉着其他老太太打牌。
路阳给负责照顾老头的李姐打了电话。
高档养老院为了突出自己的高档,给每五个老人分配了一个护理,负责照顾老人的起居。路阳当时专门挑了个漂亮又年轻的护理,才三十出头,说起话来特别亲切。
直到交了定金办了入住,路阳才看到这位漂亮温柔的李姐真实的面貌——说话能把人堵死。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路阳道,“李姐?”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李姐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锋利。
“我家老头睡了吗?”
“这个点谁不睡觉?”李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也就那个老人精。”
电话那边的听筒被啪一声拍在桌上,紧接着是高跟鞋哒哒远去的声音,路阳无声地笑了笑。
过儿一会儿,老头精神的大嗓门响起,“喂喂喂?路阳啊?爷爷很好!very good!good night!good orng!how are you?”
路阳心说老头的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了,居然开始整英文,嘴上道,“i’ fe,thank you。爷爷你还没睡呐?”
“没睡没睡!爷爷今天摸牌九,大杀四方啊孙子!你哪天来,爷爷给你零花钱。”
旁边又响起李姐的声音,不过是和老头说的,“你怎么又带人赌钱?再赌我给你麻将牌九都收掉。”
老头理直气壮的反驳道,“我们没有赌钱,我们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