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那些高门大户里时不时结伴踏春赏花礼佛的大家闺秀们，林婧婉算是出门少的。
而且也难得有此闲暇的心境，可以随心随意的看看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街边上摆着廉价文房四宝的商贩，卖风筝的大叔，一群孩童们围着一个肩上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人笑闹追嬉。
这些都是很质朴的生活气息，平凡而又真实。
李重意整装肃容的等了半天，不见她来告罪求饶，眼神一瞥，她竟然看着窗外都入了神。
这双手交叠的枕撑着下巴，时不时还发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都叫他很无语。
“把帘子放下，坐好。”
他淡淡提醒，虽说依旧是带着怒意，但比之刚才已经温和许多了。
“那边那个卖烧饼的老婆婆，烤出来的味道比那个大叔家的要香。”
她笑着回望过来问：“督公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个饼？”
李重意：“……”
她是当真不知道跟他在一起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吗？
“你再往外头多看上一会，若是引得刺客前来，将你身首异处，只怕就闻不到烧饼的香味了。”
林婧婉笑容凝结在脸上，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故意泼凉水。
将帘子放下，重新规规矩矩的坐好，也学他方才的样子，闭目养神。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李重意时不时撇眼打量身旁的人。
她便如老僧入定一般，除了微不可闻的呼吸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他几乎都有些后悔了，刚才自己是不是太过严肃，以至于剥夺了她难得的活泼。
马车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林婧婉猝不及防，整个人往李重意那边倾斜了大半。
李重意几乎是下意识的搂紧她的腰，尽量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则已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外面车夫的声音传来：“给我闪开！”
接着便是番子们杂乱的脚步上，像是已经围堵了胆敢拦轿之人。
林婧婉此刻的重心全倒挂在李重意身上，这让她坐得很是不舒服。
正要挣扎着坐直些，便听见轿帘外头一个番子来报：“督公，是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属下等已经将其制服！”
李重意沉着脸吩咐：“带回东厂好好审查，看看是否背后有人指使！”
番子领命而去，林婧婉不禁小声道：“说不定只是误闯。”
这街上没有专门给马车行驶的道，街边人又多，小孩顽皮乱跑也很正常。
李重意垂眸看了眼怀中的人，两人同时意识此刻太过亲密，都很有默契的悄悄隔开了些。
“前年本督在城郊视察水利，有个五岁的孩童捧着葫芦瓢给本督送水，本督正欲接下，他却掏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险些刺伤本督。”
他看着林婧婉，唇齿间似有冷笑：“你一定想象不出，看似天真的孩童一旦发起疯来，那种恨不得杀死你的眼神，便犹如地狱出来的恶鬼。”
林婧婉没有被想象出来的画面吓到，却被他这森冷可怖的神情给怔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到车内角落的一处小茶几上，上面的精致茶具已经东倒西歪，有一只青瓷浅口细盏还掉落到地毯上。
“的确有些小孩是天生的坏种，但大多数的孩童都是纯真可人的，不像我们这些大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凡尘俗事。”
她这话一语双关，看着没有替那孩子求情，又像是在求情。
“你是想说本督手染太多鲜血，所以才会让那么人想除之而后快？”
“我是在说我自己，我母亲离世前后，我也如判若两人了。”
自从意识到这茫茫天地之间，仅唯自己一人的时候，她便很少有这样落寞的瞬间。
有母亲在的时候，她自可以当她的天真稚嫩的孩童，就是任性浮躁些也是无妨的。
可母亲去了之后，她便只能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因为身后再也没有那种无条件的支撑和爱护，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
李重意听出她的语气不像是敷衍或者强行宽慰。
其实按说能留在他身边得他重用的人并不多，女人更是绝无仅有。
他是不介意她偶尔打着他的旗号出去狐假虎威，只要她能为他做事并达到目的，他就是纵着些也是无妨。
但她说话做事总是这么恰到好处，完全没有要恃宠而骄的意图。
就是狐假虎威，也仅仅只是针对林府里那些谋害过她的“家人”，对外面的人，她更多的都会报以同情。
马车继续缓慢的行驶在街头巷尾，渐渐远离了人声鼎沸，直到停靠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子内。
林婧婉正要再度掀开帘子去看这是什么地方，身旁的李重意已经躬身出了轿，回头对她说：“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