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都黑了，却没有一间屋子里是点着灯的，看着像没人住似的。”
“田间也都是杂草枯草，没人清理。但是，分明又有播种过的痕迹。”
“这般景象，哪里像是城门外，和荒郊野岭也差不太多了。”
自己一直在说，而听的人却一直没搭话，云沛放下车帘，转回头看过去。
其实，谢维岳刚才也透过云沛掀开的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此时，他正半垂着眼睛，视线落在车厢中间的小矮桌上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沛问道：“你也觉得这里怪怪的吧？”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厢里的光线自然更差。所以，他们从刚才就已经点燃了烛火。
谢维岳的眼皮微微动了动，那一双瞳仁黑沉沉的。桌上的那点光亮照在他的眼睛里，仿佛无论如何都照不到底。
谢维岳终于开口，唤道：“谢尘。”
谢尘正在车厢外替他们驾车，云沛有些不明所以地朝着车门的方向看去。
车门紧闭，为了保暖，还特意加了一层厚厚的帘子。谢尘的声音并不高，但依然清晰地传进了车厢里来。
“属下方才仔细留意过了，那些屋内是有人的。”
“那边的屋子里？”云沛奇道：“这你都能看见？”
“是。”谢尘的声音再度从车门外传来。
“你可真是……”云沛努力地思索着措辞，“看得远啊。”
“多谢夫人夸奖。”
云沛把头转回来，对着谢维岳说道：“天儿这么黑，屋里明明有人，却不点灯，也不见生火做饭，你说这怪不怪？”
“怪。”谢维岳十分简介地回应道。
云沛也不觉得他敷衍，接着又道：“我觉得，他们之所以不点灯，是因为不能点。”
谢维岳将目光从桌子上那摇曳的烛火上移开，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云沛继续道：“至于不能点灯的理由，要么就是没有蜡烛可用，要么就是有蜡烛，但是却出于某种原因而不敢点。”
谢维岳道：“也可能两种都有。”
云沛其实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她那双浅淡如蜜糖般的眸子里泛着冷冷的光，“那这可就真成了‘不许百姓点灯’了。”
谢维岳继续道：“能点灯，就说明还有钱买灯油或者蜡烛。因此一旦点了灯，就是在告诉某些人，自己这里还有可供压榨的空间。”
云沛眉心的褶皱愈发的深了，说道：“这样一来，这里看不到炊烟，还有田间枯草漫野的情况，也就都解释得通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愤怒的意味：“这村子里的百姓们连灯都点不起，只怕是饭也吃不饱了，那他们哪里还会有力气去田间劳作？”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那些之前劳作的痕迹，应该也是庄昆坊的人逼迫着他们做的！就像大冈县的百姓遭受的那样！”
“真是令人发指！”
谢维岳的眸色变得更加幽深，犹如一片深潭。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冷意：“前些日子谢尘亲自去了大冈县，可从如今这里的各种迹象来看，这里的情况更加不容乐观，只怕是比大冈县还更要严峻。”
云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里带着愤恨和叹息：“我竟不知，有这么多的百姓都身处此等的水深火热之中。”她心里顿时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沉沉地喘不过气来。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云沛忽然又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说道：“不如我们直接去那村子里看看吧？”
谢维岳却摇摇头，说道：“大冈县出了事情，这边恐怕早已经收到了风声。你我此时过去，只怕太过显眼，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云沛问道：“那怎么办？”
谢维岳道：“我们今晚先进城。那座村子可以去，只是不能现在就去。”
“谢尘，派人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是。”
……
云沛一行与云澎他们分开时，就已经做好了隐匿行踪的打算。所以明面上，他们是与云澎一路回邕京了，因此大部队都跟着云澎走了。如今跟在云沛这一行的，几乎都是谢维岳和云沛的亲信。
马车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终于抵达了庄昆坊的城门。
城门口，他们被把守的官兵给拦了下来，要求核查他们的身份。
到这里，也还算是正常的进城流程。车外，谢尘向官兵说明了来意——当然只说是南下探亲，如今回程路上路过此处。
那官兵翻看了文牒后，忽然粗声粗气地问道：“曹丘山是哪个？”
谢维岳的这份文牒，乃是离开晏州之前特意伪造的。虽说这样做确实不太妥当，但若是他们这边刚刚端了计才良那一伙人，转头就明目张胆地直奔着庄昆坊来了，又如何能够有机会看到这地方的真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