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两三天的光景，计谊冬的小脸好似一下子就消瘦了一圈。
云沛还记得头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脸还饱满红润得像颗鲜嫩的小苹果。然而现在，却成了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小苦瓜。
云沛的喉咙里不禁涌起一阵酸涩之感，她拿出一方手帕，弯下身来仔仔细细地把计谊冬脸上的眼泪擦去，随后柔声问道：“我们先进去再说，好不好？”
计谊冬吸了吸鼻子，乖乖滴点了点头。她小小的眉心还是皱着，牵着云沛的手，将她领了进去。
杜心琼其实一直在桌边看着门口，云沛走进来时，她也只是恹恹地道：“你来了。”
云沛看她的模样，却是比上午分开的时候，还要苍白许多。
她的睫毛湿漉漉的，眼底泛着刺目的红。手里的帕子皱皱巴巴的，像是被她一直攥在手里挼搓过。
云沛伸手去拉计谊冬，想让她在杜心琼的身旁坐下。然而，计谊冬却忽然一反常态地躲开了她的手，整个人躲在她的身后，手里还紧紧捏着她的衣服，浑身都呈现出抗拒的模样。
云沛无奈地唤她，“冬儿。”
计谊冬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眼睛里又泛起了泪花来。
杜心琼见她这样，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头也更低下去了些。
云沛无奈，只得牵着计谊冬在自己的身边坐好。
其实，小孩子远比大人想象的更加敏感。计谊冬从整件事情刚一开始，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外祖母和母亲的异常。更别说到了后来，她见不到母亲的人不说，就算是见到了，母亲对她的态度也变得颇为冷淡。
计谊冬清楚这院子里这几日的异常，大概会是与自己有关。她在心里面胡思乱想了许多，也设想过了不少的可能性。
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母亲会对自己说、说自己不是母亲的女儿。
她怎么会不是母亲的女儿呢？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计谊冬根本就想不通。明明从她有记忆起，母亲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母亲能够说出她成长过程中的所有细节，有许多连她自己都不记得。
她怎么可能不是母亲的女儿呢？
想到这里，眼泪瞬间又从计谊冬的眼睛里，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冬儿，”云沛叫了她一声。
计谊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她截断了云沛未说完的话，大声问道：“表姐，母亲是骗我的对不对？”
云沛看到她的眼神里闪着泪光，更闪着期盼。那样无助又无措的眼神，任谁看都会想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背，告诉她：“对，母亲是骗你的。”
可是，云沛却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她无法去拥抱计谊冬，更说不出谎言欺骗她。
眼下，云沛似乎成了计谊冬唯一的希望。计谊冬眼睁睁地看着表姐迟迟没有动作，眼神里的希冀渐渐熄灭了。
眼泪如决堤般汹涌而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半晌，计谊冬缓缓垂下头，嘴唇颤抖，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太小太清，云沛没有听清，她凑近了一些，终于听到计谊冬不断喃喃着的内容。
“你骗骗我……”
“骗骗我吧……”
云沛的鼻子顿时一酸，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她终于伸出手，将计谊冬揽在了怀里，柔声安抚着：“别怕，别怕。”
计谊冬在她怀里流着泪，抽噎声越来越大。但她依然在不停地问：“父亲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母亲还会要我吗？”
“月衫、月衫她还会想见我吗？”
“我怎么办……表姐……”
“我该怎么办……”
计谊冬的心里有着许许多多的不安，然而她的每一个问题，云沛都无法给她一个能够让她满意的答案。
杜心琼也来到了计谊冬的身边，她探出了手，却又在半路停住。
“冬儿……”她的声音变得嘶哑，仿佛每一次声音颗粒的摩擦碰撞，都迸发出许多复杂的情绪。
计谊冬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而后，她努力地压下了哭泣，从云沛的怀抱里缓缓起身。
杜心琼等了许久，也一直没有等到计谊冬回头看向自己。
从云沛的角度，她能看到计谊冬闪烁纠结的眼神，也能看到她紧紧咬着的嘴唇。
计谊冬是想要回头的，她的内心一隅，还在悄悄地期盼着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也期盼着母亲能抱住她，告诉她“没关系，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女儿”。
可是她不敢转身，不敢去赌。她怕一转过去，这仅剩的一点小小希望，也会即刻破灭。
云沛看向杜心琼，轻轻地摇了摇头。
杜心琼便也明白，自己这时候不好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