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底在茶碟上接连磕碰了几下，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咯哒”响，略有些烫人的浅绿色液体飞溅而出，落在了杜承蒲那微微打着颤的手上。
“还……还有啊？”也是难为老人家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了颤。
云沛吐了吐舌头，又抿起嘴点了头。她将外祖父手里的茶杯接了过去，轻轻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福了福身，对收到惊吓的外祖父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后，云沛接着说道：“在将大舅舅带去兴禾之前，计才良已经和他手下的大冈县县令，事先精心排演好了一出戏。”
“他们找了几个人，假作是那包勤的亲属，然后让他们当着大舅舅的面，在大舅舅的斡旋下，与计富达成了和解。”
“等等！”听到这里，许钰霜敏锐地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她问道：“假扮包家人？如何假扮？那去告官的包勤，又如何认不出自己的家人？”
“难不成，他也被这禽兽给收买了？”她一边说着自己的猜想，一边瞪着计才良。
可转念一想，这个猜想似乎也并不合理：“不，这个包勤，既然能够孤身从官府的看守下逃出来求援，那他必定不会是个一般人。”
“倘若他这么容易就会被收买，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跑去兴禾求援？”
“是啊。”杜承蒲也赞同，“可他又为何不揭穿那几个人？”
云沛沉声说道：“因为他死了。”
“什么？”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计才良所行之事，从换子到侵地，再到官商勾结、欺压百姓，桩桩件件，已是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然而到如今，竟然还牵扯出了人命！
杜承蒲眸色变得愈发凝重，“他是怎么死的？”
云沛说道：“包勤到了兴禾后，兴禾通判虽然不敢管他的诉求，但也没有直接把他赶走，而是将他暂时安置在了自己的一处宅子里。”
“就在大舅舅和计才良赶到之前，包勤忽然之间就生了急病，很快便命丧黄泉。”
“急病？”许钰霜紧紧皱起眉头，这“急病”未免来得也太巧了。
“是急病，至少大夫和仵作都是这么说的。”云沛说道：“按照仵作的说法，是包勤路途劳顿，加之心思郁结，积劳成疾。病症同时爆发，又因为他无心自己的身体，从而致使救治不及时。”
随后，云沛偏了偏头，视线向下看去：“而计富的说法，那包勤是死于计才良之手。”
计才良撑着地面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指尖和指甲用力地擦过粗糙的地面。他的声音喑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胡说……”
云沛居然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说得不对。”
她垂眸看着计才良，朗声说道：“请计大人放心，知道你和计富是一家人，该让你们一同承担的，一定不会少了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许钰霜忍不住催她，“沛沛，你别卖关子了！快说，那包勤到底是如何被害的？”
云沛回答道：“包勤死于中毒，下毒的命令是计才良下的，而真正动手的人则是计富。”
“计富说，计才良告诉他，只要包勤死了，兴禾通判便也不会再多嘴。届时，他们只要演一出戏给大舅舅看，便可以成功将这一难关化解，运气好的话，还能让大舅舅成为跟他们一根绳上的蚂蚱。”
杜承蒲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那可是一条人命！”
云沛心中却想，恐怕还不止这一条人命。
兴许是谢尘没来得及问到，所以提交上来的计富的供词中并没有提及。但是，大冈县的百姓遭受到如此的剥削，他们怎会没想过反抗？然而他们的反抗，必定会遭到计才良和大冈县县令的强力镇压。
除此之外，还有繁重的劳作，以及沉重税负的盘剥。在计富的这般压榨下，那些百姓恐怕连吃饱都难。
经年下来，那些被打死、累死、饿死、病死的大冈县百姓，到底有多少，恐怕计富和大冈县县令自己都说不清，更别说是远在晏州的计才良了。
许钰霜抖着手指，指向计才良骂道：“你！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计才良所做下的事情，实在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忽然觉得一阵后怕。
计才良有如此深沉的心计，又这般狠辣歹毒。倘若真让他调离晏州外任，到时候杜心琼孤身跟了过去，还不知道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就是被他害了性命，恐怕也难有伸冤的机会！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许钰霜的心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起来，她连忙带着慌乱的神色，急切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杜心琼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她脸上的表情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她并没有想什么，她只是把这几日宛如噩梦般的经历，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就在昨天，她还以为计才良将自己的女儿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