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来想想你自己的事吧,计大人。”云沛缓缓道:“我朝有律,诸在官侵夺私田者,一亩以下杖六十,三亩加一等,罪止徒两年半;过杖一百,五亩加一等,罪止流徙三千里。”
她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计才良的身上,嘴唇轻启:“你觉得,你要挨多少杖?流徙几千里呢?”
计才良那半身发麻的感觉许久都没有消失,他只能用另一侧的胳膊,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又费力地抬起头来看向云沛,“国公夫人,你既不知晓其中内情,便不要妄下定论。”
“我既在朝为官,便不会做出侵占私田这种事。那年的事情,乃是我家族中人无意所为。他已经及时改正了,不仅原封不动地归还了田亩,还将损失也尽数赔偿给了田地的主人。”
说着这些,他转头看向杜心琼,“关于这一点,想必杜家的各位,应该都可以为我作证吧?”
云沛牵了牵嘴角,意有所指地道:“看来计大人是撒谎成性,张口便是诳语妄言了。”
计才良看向她的眼神里,瞬间就带上了警惕。说得直白些,杜家人并不心狠,因此他们有几斤几两,会做到什么地步,计才良心里大概都有个数。
可是裕国公夫妇俩不一样。
他沉着气问道:“我哪里说的不对?”
云沛讥诮道:“看来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好吧,那我就来告诉你。”云沛将手轻轻搭在旁边的小桌上,“这其一,你说你家族人侵占他人田地,乃是无意为之。”
“但是我怎么听说,他分明就是借着你的权势,领着你的授意,故意这么做的呢?”
计才良冷哼一声,问道:“您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云沛微微一笑,语调轻松地道:“当然是从你那族人那里听说的。”
此话一出,计才良顿时神色一凛,变得极为严峻。他下意识就要反驳“不可能”,幸而下巴处传来的不适之感,让他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卡了壳。
他心里猛然一紧,以为自己差点就踏入了对方话里的圈套。沉下气后,他也笑了:“国公夫人,审讯可不是像您这样审的。凡事要讲究证据,你这样用诈的,是行不通的。”
云沛眨眨眼,眼神很无辜地说道:“可是我并没有在审你,我只是把我目前掌握到的事实和证据,都说与你听听而已。”
“这其中,也许会有什么疏漏之处,你还能帮我补充一下。这样日后官府办起案来,也更加方便。”
云沛说完这些,就见屋里的几人,都朝她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于是,她便站起身来,干脆迈步走到了厅堂中央。
“计大人的这位族人,名为计富。从十多年前起,计富便依照计才良的授意,去收购大冈县的田地。”
杜承蒲几人的眉毛立刻跳了跳,“大冈县?”
云沛点点头,说道:“正是后来出了侵地一事的那个大冈县。”
“起初,他们还按照市价,做的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慢慢地,便逐渐以低价强行收购。”云沛垂眸看向计才良,继续说道:“然而他的贪念越来越大,最后竟直接开始强占民田。”
计才良旋即大声反驳道:“你胡说!我没有!”
可是无人理会他这样无力而苍白的辩驳。云沛继续说道:“大冈县的县令早已被他买通,成为了他的同伙。百姓们被官兵死死地看守着,反抗被弹压,求告更无门。就这样过了许多年——”
“直到终于有一个人逃了出来。”云沛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到计才良的身旁,然后问道:“包勤这个名字,你可还记得?”
听到这个名字,计才良的身体就像是瞬间遭受了重击一般,猛地剧烈一震,随即再次瘫倒在地,
“你……你怎么会……”他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完整。
“我怎么会连这个名字都知道?”云沛不紧不慢地接上了他未说完的疑问,并且还好心底回答道:“我说了,是你那族人,计富告诉我的。”
她一伸手,金颜立刻就从夏嬷嬷手里的托盘中,拿起那最后一张纸,递到了云沛的手里。
这是适才将计才良和关向雁带来之前,云沛放进去的。
云沛将那张纸在计才良的面前展开,同时问道:“他的字,你可认得?”
计才良努力挣扎着凑过去,抻长了脖子朝着那张纸看。
看到后来,他的眼睛越瞪越大,牙齿不住地相互碰撞着,发出令人不适的“咯咯”的响声。
计才良心道不好,脑海里飞快地想着对策。他暗中转换了身体的重心,而后趁着云沛不备,突然朝着那张纸伸出手去。
然而云沛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一出,非常及时地把纸张往上一提,叫计才良扑了个空。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想毁灭证据?有用吗?”
云沛走开几步,将那份计富的供词,放回夏嬷嬷手里的托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