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海琴微微垂着头,声音低沉而又缓慢地诉说道:“我那院子里的情况,不用我多说,想来沛沛你也知道了。”
“你舅舅他那个德行,真的是从头到尾、从内到外的一个贪色之辈!”
许海琴的声音略微有些提高,语气里也带上了愤恨:“我们成婚后还没两年,他就开始接二连三地、不断往家里带那些美貌的女子!”
“今天是落难才女,明天是小家碧玉,后天又不知道哪儿寻来的,父母双亡的农家孤女。”
前面听着还是好好的,可当听到“父母双亡的农家孤女”时,云沛一下子就想到了屏阳镇的那位白卉卉姑娘……
白卉卉、白音音,甚至是那位邢夫人的身影,依次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嗯……难不成,大舅舅,也是白岗曾经的目标之一?要不等会儿去问问谢维岳?
许钰霜仍然在继续说着,她脸上的愤恨,逐渐转变成了藏不住的苦涩。
“可你若说他待我不好吧,他倒是如常地敬重我、关爱我。那些被他带回来的小妾,即便是有他撑腰,明面上也不敢对我有丝毫不敬。在我那院子里,依然是什么事都由我说了算。”
“人人都告诉我说,这样就不错了。有多少人家里,丈夫偏袒那些妾室姨娘,让主母里里外外威严扫地的。”
“但若是因此就说他待我好……”许海琴牵动着嘴角,笑意却分毫未达眼底。
她说道:“他这样的人,这样的行径,我这样的日子,又如何能算得上是好呢?”
提起自己的前半生,许海琴一脸的惆怅,似乎有着说不完的感慨和叹不完的气。
“你舅舅,我向来是对他无能为力的,从来也管不了他。也只有父亲和母亲的话他还听听,能够管束他一二。”
“可是,就算他们能管又如何呢?公爹就不必说了,他向来是从不理会内宅之事的。而母亲,她也不好总是插手儿子儿媳院儿里的事情。”
“哎——”又一声长长的叹息,许海琴说道:“我实在是没什么本事。没法子,只能任由你舅舅随心所欲地这么折腾。”
“后来我发现,只要我怀孕、生下孩子,他就会克制一段时间。”
“虽然也克制不了多久,但也聊胜于无……”
许海琴的眼神有些发直,云沛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轻轻地唤了一声:“舅母……”
许海琴的眼神重新聚焦,随后缓缓落在云沛的身上。
她又笑了。
这一抹笑意里仍然带着许多苦涩,但也夹杂着几分看开了的轻松与释怀。她说道:“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本来就是错的,大错特错!”
“如今仔细反省起来,也许就是因为和你舅舅一起生活这些年的经历,才让我逐渐形成了这样的想法。”
这次的叹息声重却短促:“当我把生孩子,当成了挽回丈夫唯一的途径时,它就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我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
“而现在,我又用我错误的经验,这样去催促我那些儿媳妇……”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与愧疚的神情。
许海琴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你舅舅,他注定是个留不住的人。我曾妄图用孩子来捆住他。可到头来,被困住的只是我自己罢了。”
“而我这样的想法,不仅困住了我自己,如今还差点困住了我那些儿媳们。”她微微抬起头,看向房门的方向,似乎是透过了那扇门,看到了自己的过往,眼神里浮现出自责和怅然。
许海琴到底不是那种恶毒的婆婆,她并不忍心将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痛苦,转嫁到自己的那几个儿媳妇的身上。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想着以自己的经验——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那是错误的——来帮助儿媳妇们,巩固她们在夫家的地位。
这些年,她顶着外面的议论和压力,坚决地插手儿子儿媳们的房内事,在纳妾之事上十分严格。
据金颜打听到的消息,大房的表兄们如果是想纳妾,必须要先过舅母的这一关。
并且,仅仅过了舅母这关还远远不够,还得过自家夫人这关才行——必须得是真心同意,要是让许海琴看出了儿媳妇们,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勉强,那么这事儿绝对就黄了。
自己经历过的苦,她并不想让其他女子再经历一遍。
而许海琴自觉对不住的,还不只是那些儿媳们。
“还有我的孩子们,是我害得他们,也成为了被我利用的工具。我实在……实在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舅母!”云沛再次唤了一声,打断了她:“你并没有害他们!你是他们的母亲,是最疼爱他们的人。”
许海琴抬眼看过来,感激地冲她微笑着,说道:“将他们生下来,在后来养育他们,我自认问心无愧。”
“可是你不知道,除了老大,其他的那几个孩子……”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