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来讲,最为奢侈的大概就是一方暖阳了,毕竟那时的日光极为温暖柔和,最是让人迷恋。
堆雪在长街的角落里渐渐消融,直至化作虚无,渗入石板缝隙间,当一抹斜阳照射过来时,孕育着春之气息的稀疏野草努力挣脱束缚,从极为狭窄的土缝里迸发出无限春意。
这日,赵兰君如同往常一般来到长春院,听过长萧的琴曲后,正欲打道回府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话音。
“郎君!您上次说过的话,还做数吗?”
“什么?” 赵兰君转过身来,面向身着一袭天青广袖窄袍的长萧。
广袖青郎淡淡一笑,点醒他,“就是…您提过的…赎奴出去。”
赵兰君察对方这么久都没有表露出任何想走出长春院的念头,以为他是不愿意离开,之后就没再提起。
青郎的眉眼间皆是温润秀气,身形较为单薄,却也修长,周身更是没有一丝艳俗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未曾许过婚约的儿郎。
一整个冬季就这么悄无声息,直至春日驶来,以往笼罩在他眸中的几丝低沉黯淡,如今转为了鲜明清澈的波光,在他的黑瞳里晕开。
只需一眼,赵兰君便沉浸在了青郎那如雨后空山般清新的秀眸中,他竟然没有发觉对方这般的变化。
直到长萧再度开口唤他,赵兰君才闷闷回过神,“当然算数!”
“只不过,离开这里之后,你要去哪儿呢?”
“还有就是,你为何…突然就想要离开呢?难道是这里的龟公待你—”
他还并未讲完,就听到长萧的否认,“没有谁对我怎么样,只是,似乎困在这里很久了,我想要出去走走罢了。”
“至于去哪儿,我都可以。想来,先去扬州好了,听说那里…”
青郎自顾自地说着,而一旁的赵兰君逐渐感到心里空空,直至心中猛然一沉,他才反应过来此时的一番心绪。
“那就随你!过两日,我再来…为你赎身吧!”
话毕,他便故作身姿潇洒地推门离去。
瞬息过后,长萧望向那紧闭的房门,方才心中的舒快畅然慢慢被一团浓雾罩住,心底沉沉。
他之前自是没有想过离开长春院,因为那个人会来这里,纵使有诸多风言碎语,就连院里的龟公都在嗤笑,说他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可但凡想到赵郎君会时不时光顾他这里,他也就心满意足了。但人心哪里会知足呢?随着相处的日子渐渐增多,他竟生了那般心思,虽明知世道不容,可还是任由自己沉陷。
但…长萧自是清楚,他和赵郎君,今后…大抵也是绝不可能,而且赵郎君的心思似乎…好像并不在他身上,亦或说,赵郎君…对他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罢了。
既然如此,他念的人,或许并不在意他,那他…还有什么理由,愿意在这方狭窄的天地停留呢?或是这方之外,才有属于他的天地。
半月后,长萧在江口登船,并无一人相送。
他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留恋之人大概在何处,转而收回目光,失望的步伐在两三级木阶后,消失在了船舱。
他并不知,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临江食铺外面,有一人一直目送着他远去。
此时,立在食铺旁的赵兰君心中微涩,他或许察觉到了长萧的心思,可是…谁又能真正迈出那一步呢?
就算他之前对那位青州英郎,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可是对方都已成家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只不过甘做世道的遵从者罢了。
春光正好,花鸟争相斗趣,就连溪边的流水都纷纷解冻,颂扬这大好春日。
某日,正是风轻天蓝,碧青若在院里微抚隆起的腹部,芝娘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她,主仆二人身后还跟着三四个浅衣婢子。
正当碧青若趁着闲暇之余,在园中观赏着彩蝶纷飞的奇景,一家奴着急忙慌地飞奔过来,见到主子后,立马叫嚷道,“娘子,不好了,不好了!郎君他…他堕马啦,听说还伤得不轻,现下全城的大夫都来了…”
“什么!” 碧青若惊呼道。
最终,鹤长风在郊外堕马一事传遍了梁州城,甚至有传言称,他伤到了脐下三寸之地。
不过,几日后,城中的这股传言便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