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幻觉,他确认自己疯了。
可他同时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冷静过。
他拖着管家的尸体,扔进了没怎么去过的地下室。眩晕感仍在持续,他只能另找机会再毁尸灭迹。
然而第二天他被剁骨头的声音吵醒,推开门看见管家笑眯眯的站在厨房,单边的金丝眼镜看起来人模人样。可当管家身下粗壮的须腕卷着菜刀劈向自己的胳膊时,万盛竟诡异的舒了口气。
不是发现自己没杀人的安心感,而是一种原本迷失在暴风雪夜里,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栋木屋,里面一豆灯火,飘着袅袅炊烟的那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疯的或许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
“你醒啦。”管家将砍断的胳膊扔进锅里,断口处肉芽蠕动,红红白白一片混合在一起,很快又长出了一条新的胳膊。
“骨头汤还有一会才炖好呢。”管家指指那口锅:“先去做些别的事情吧?”
要做些什么呢?
头痛已经好了许多,身子许久没有这样轻快了,他感觉整个人焕然一新。
就连以往他觉得很沉的铁锅也能单手拎起来了。
万盛掂了一下锅,朝着管家冷笑一下,随后手腕翻转,将整口锅连着滚烫的汤一起扣在了管家头上。
那抹令人恶心的微笑消失在锅底,但噩梦般的笑声仍在持续。
他拖着管家的腿,把他丢进了地下室。
他踢着管家的头,把他滚进了地下室。
他拎着一桶管家,把他倒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塞满了各种破碎的管家,厨房里却总能在第二天清晨传来骨头汤的香气。
“太浪费了。”他听见管家给别人打电话:“原本够吃好几个月呢。”
随后管家被扫进冰箱里,冻成一块坚冰丢进了地下室。
“杀心太重了。”管家又在打电话:“也不知道是受谁的影响,可他只吃了我的血肉……明明人家是个喜欢煮饭温柔贤惠的人呢。”
他手起刀落,又剁下了自己一根胳膊。手机没有了支撑往下掉,被从他衣服下摆处伸出来的触手捞起,贴心地放在他的耳边继续通话。
“好嘛好嘛,我说错了,我不是温柔贤惠的人。”
管家的语气放低,颇有些惋惜的滋味。
“人家是最最贤惠的鬼,行了吧?”
鬼。
鬼……是什么鬼啊!
怪不得,怪不得!
镜子里的他发丝凌乱,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万盛捂住双眼,苍白的手背上黑色血管暴起,里面流淌着冰凉的恶臭污泥。
他突然感受到了饥饿。
可他的肠胃早就不会再蠕动。
那是一种来萌发于心脏,沿着血脉燃烧,连接了每一个神经末梢,最终在大脑中轰然迸发的,足以淹没所有思想的,饥饿感。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黑泥从脚下析出,缠绕着他的腿骨往上攀爬,最后攀上他的肩,在他耳边呢喃呓语。
“剥了他的皮,刮下他的脂肪炼油,割下他的血肉炖汤,再加上一些骨髓,那最美味。”
“你知道美味的食物储存在哪里的,对吗?”
万盛抬眼看去,镜子里他的身影几乎要被黑泥淹没,只留一张脸露在外面,苍白,干净,年轻,却不再鲜活。
镜子里的影子嘴一张一合,不用怎么用心辨认,他就知道它都说了些什么。
它说:“不要去。”
万盛冷笑一声,转过身时脚下一软,整个人融化一样,被黑泥吞没。
污泥最终覆盖了他的头脸,咕噜咕噜冒的两个泡泡,就是他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不挣扎吗?他还能挣扎吗?
命运已经被别人书写好,笔不在他手里,纸也不在他手里。这场考试,他永远也不能及格。
泥沼编织成囚笼,困于其中的只有死去的鸟……或是笼子本身。
阿黎:“让你变成这样的,是陈嫣妍的父亲?”
这个词像一滴水,阿黎本以为它会沉入进这谲诡的深池,不声不响。却不想这滴水滴入的根本不是这池鬼海,而是泥鬼那如同热油般煎熬的心。
泥鬼缩紧了身子,小小一团污泥翻涌,似暴起的青筋。随后又猛地张开,拥裹着池水膨胀身型,直到把自己撑成一张饼,遮住了月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
泥鬼尖叫:“我好恨。”
“我恨陈建益,我恨陈嫣妍,我恨那个管家,我恨和陈家有关的所有人。”
泥鬼俯冲而下,猛地扑向陈嫣妍。像包子皮包住了包子馅,它稀薄的鬼气包裹住鱼鬼庞大的身形,再慢慢往里腐蚀,压缩。
像是要把它拆骨割肉,吞吃入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