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里的鱼灵活的和在岸上的鱼好像不是同一条鱼。
鱼鬼虽然身躯庞大，速度却很快。纵使阿黎是神明，还是一个不注意，就丢失了它的踪迹。
四周隐约有水流声，阿黎细细的听，隐约听见鱼鬼如泣如诉的哀怨。
“阿盛……我的阿盛在那里。”
“为什么要阻止我拥抱他！”
“我做错了什么？！”
阿黎寻着声音沉到水底，周遭环境暗了下来，水下建筑的阴影和着波浪影影绰绰。她一转头，就和那盏亮着微光的小灯打了个照面。
随后是一张长满了尖牙的大嘴。
它急速冲来，想要将她一口吞吃入腹。
阿黎提起刀斩了过去，水流被刀气切开，凝滞一瞬后又迅速聚合在一起。鱼鬼侧身闪开，躲进浓重如雾的鬼气里。
斩出的刀气打在一座白玉廊桥上，厚重的石板轰然倒塌，残骸下沉，激起一片水底尘土。原本就昏暗的周围更加浑浊，阿黎甚至觉得有一粒灰尘进了她的眼。
整座水下建筑都是鱼鬼用它的鬼气筑成的，就算是一粒沙子，一粒灰，都是鱼鬼的鬼气。
不太妙啊。
阿黎这般想着，鬼气入体会有“后遗症”的，她虽是神明，可处于从未体验过的虚弱期，不好估计后遗症有多严重。
阿黎揉揉眼睛，再一睁眼，看见的是满目的蓝。蓝里面还是蓝，各种深色浅色抽象杂乱的线条堆积，绘成了一条鱼。
鱼胖胖的像个椭球，看不见眼睛和嘴巴，只能看见它额上吊着一盏小灯，在满幅蓝色中呈现与众不同的绿——或许本该是黄色，只是被蓝色掺杂成了绿。
阿黎眨了眨眼，鱼动了起来。
它围着阿黎绕了一圈，扭曲的线条在尾翼后拖成一条线，像飞机拉线，凭空浮动。
“你看上去很累。”鱼说。
“需要我陪你玩吗？”
阿黎心想她已经是一个一千岁高龄的成熟神女了，才不会和小孩子们一样幼稚想要别人陪着玩。
她可以自娱自乐，并很擅长拒绝别人。
“好啊。”她说：“但你是谁？”
鱼说：“我是你。”
“哈。”阿黎发出一声轻蔑的笑。
诡计多端的鬼啊，这样明显的骗术怎么可能骗得到她！
还敢冒充她？神明是什么多如狗遍地走的物种吗？多新鲜啊，她活了一千年也没见过几个神明。
“真好。”阿黎说：“你很自在，这很好。”
阿黎：……
好好好！好什么好！
什么叫口是心非啊，她今天算是体验到了。
她看着自己和那条鱼对话，只觉得越发奇怪。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陈嫣妍的画。而她，现在就是陈嫣妍。
或者说，她像是在看第一人称电视剧一样，读取陈嫣妍的记忆。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她因脑子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块陌生的记忆而兴奋不已。
鱼抖了抖身子，抖落了满身的线条，身型缩小了一圈。抖落的曲线乱糟糟蓬在周围，已经看不出鱼的样子了。
但这无所谓，线条越散乱，它就越自由。
“我是你向往的所有。”
“我是你期冀的本真。”
于是陈嫣妍露出一个微笑，在阿黎几乎以为她就要答应的时候，她拒绝了。
“现在还不可以。”
鱼反问她：“什么时候可以？”
陈嫣妍摇摇头，只是重复一遍现在还不可以。
鱼游走了，但无论是阿黎还是陈嫣妍，都知道它还会回来的。
这不会很久的。
鱼第二次出现在陈嫣妍面前时，是她父母的葬礼。
彼时陈嫣妍红着眼眶神情恍惚，见到鱼时却坚强地露出一个微笑。
“抱歉啊。”陈嫣妍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我本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模样的。”
鱼摇摇头，额上的小灯也跟着摇了摇。
“这有什么所谓？”
“我就是你。”
“我永远最爱你。”
陈嫣妍的微笑更真实了些，她抬起手来抚摸那些粗粝的线条，一瞬间，线条柔软下来，蹭着她的手背慢慢摩挲。
陈嫣妍有些失神，又有些恍惚，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回过神来，站起了身子，拍拍身上的土。
陈嫣妍说：“抱歉，这回我又要让你失望了。”
鱼再次摇摇头：“是我还不够让你动心。”
鱼游走了，陈嫣妍盯着它的影子看了许久，才转身走向她原本的那条路。
阿黎揉揉干涩的双眼，她心知那线条鱼不是什么正经东西，许是什么她不了解的妖鬼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