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歪过头,说着。
“北狄不像西戎那样焦躁不安,其实也可找个时候把五弟叫回来,一家人好好聚一聚的。马上要清明了,要一起去祭祖。”姜谦说道。
姜中元抿了一口酒,想起五皇子提着长枪的潇洒模样:“清明先这样吧,确实好久没见那孩子了,等端午,叫他回来。”
姜敛轻轻笑着,心中却一阵悲凉,也不知往后能够团圆的日子还有多久,还能再见到父亲多久。
姜中元咕咚咕咚将酒饮尽,:“今日一聚,也是有些事想说。”
“姜沧浪,”忽然被叫到名字,三皇子身一震,抬起头,他恭敬回道:“儿臣在。”
姜中元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他说不上讨厌这个孩子,虽然烦他与陆家勾结,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这个过程,还委屈了淑妃。
“你的身世一事,不必太过纠结。当年之事,朕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才让你受了现在这些委屈。也休要怨恨陆御女,反正如今也是在冷宫里等死的命了。日后要好好孝顺淑妃,多陪陪她。”
“儿臣知道了。”
姜中元说得语重心长,也不知姜沧浪听进去多少。他从前很是张扬的一个人,那日之后却学会了隐藏情绪,姜中元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姜谦,”这次到了大皇子,他直起身,认真聆听,“你日后,是要当皇帝的。往后为事为人,都要多长些心眼,做事情,要三思而后行,有什么事,倒是可以多找余侍郎商量商量。”
四皇子兴趣盎然地抬起头,看着姜谦,他脸上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而三皇子虽然表情平淡,桌下的手却攥得死紧。
他当然知道这俩皇兄的情况。明里暗里相争皇权,可如今家宴,父皇的意思说得明明白白:他就是喜欢大皇子。他就是要让大皇子当皇帝。那余侍郎,我培养了,很忠心,你以后放心用吧!
“姜昱!”
四皇子十分乖巧地垂头领命。
姜中元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平时少玩点斗蛐蛐斗鸟斗鸡的,多看会诗书,就行了。”
家宴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姜敛撑着头笑得身子一抖一抖,她身旁的姜谦低着头偷笑,姜沧浪则压着嘴角,一副不愿笑却又觉得好笑的矛盾样。
四皇子姜昱脸红到耳朵根,小声地回了句:“儿臣知道了。”
“最近听说四皇弟有些进步,往日大街小巷地斗都斗不出名堂,那日听说在京城里的斗鸡比赛还拿了个‘探花’。”姜敛饶有趣味地看着姜昱,逗他。
“不是探花!是第二!那得叫榜眼!”姜昱煞有介事地纠正道,又惹得人一阵笑,姜中元笑着举起酒杯,应和道:“行,行。榜眼!”
本来这类玩乐一事不应拿到台面上说,不过不这样搞,家宴气氛又过于凝重。姜中元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姜昱也无所谓了,任姜敛打趣。
酒过三巡。
“姜敛,”姜中元顿了顿,聊过许多家常话,他才反过头来提了姜敛的名字,“你要好好辅佐你的皇兄。”
“敛儿定会。”姜敛的脸上染了些酒气,红彤彤的,她高举酒杯,笃定地说:“父皇为皇兄呕心沥血,敛儿也自要为皇兄献出一番气力才好。”
那可不是呕心沥血!
自己身体不好,为了继位人就倾尽所有了。帮他培养臣子,帮他除去佞人,帮他平定皇室,帮他做了一切……
姜沧浪嫉妒地看向姜谦,而他却依然心平气和地坐在那里,心平气和地饮着酒,心平气和地啖着肉。仿佛一切理所应当。是啊,站在他的角度上,一切确实理所应当。
他是皇上细心培养的长子,从小被那么多人众星捧月,日后也理应众星捧月。
姜敛对着姜中元举起的酒杯,并未饮下,反而一转,对向姜沧浪。
她唇角勾起:“不知三弟以为呢?”
姜沧浪静静地对上姜敛的眼眸。那是一双和姜中元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偶尔眼里刹那流转而过的狠劲与算计,也与那端坐高堂之人如出一辙。
他轻笑一声:“自然也是全心全意为皇兄辅佐了。”
姜沧浪也举起酒杯,两人一同饮下。
不,他不会的。
姜敛心想。
姜敛能够放下。她已经想通了。她就是为了黎民百姓,为了身居高位仍能问心无愧,为了不再被双双怨恨悲苦的眼睛凝望相随。
既然她的野心和愿望光明磊落,她也不必要去谋权篡位。倘若皇兄信任她……倘若皇兄给予她机会,听取她建议,她做位仁臣,亦能实现心中所想。
可姜沧浪不会。他是真切地想要得到权力。摆脱嫉妒和自卑也好,因为贪婪与欲望也罢,他从不是为了权力的目的而渴望权力,而是为了权力的位置而渴望权力。
无聊的男人。姜敛在心里想。入口的酒在舌尖漫出苦味,再酝出辛辣,而后一切都在封闭的唇齿间消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