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刀,关鸠一步步地朝着关弃走去。
“鸠儿!”
已经活了半辈子,见惯了厮杀的关荥哪里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赶忙将关弃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父王!让开,今日不杀他,我对不起太多的人了。”
乞丐装扮的关鸠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刀,想起刚刚自家弟弟那恳切的求饶声音, 握刀的右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自家弟弟他舍不得,但是自家弟弟是人,那些个乞丐就不是人了吗?
不光是他弟弟如此,连同那些仆从在内,都应该一刀结果了。
“按照律法,藩王子弟可免一死啊!”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关荥朝着自家儿子与他身后的两位仙人说道, 虽说这南燕国律法是不假,但听他的语气分明是求情的意味多些。
封一二与关荥无意中对视一眼, 看见他那包含泪水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位即将不舍这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中年藩王。
游侠儿用手指划了划脑袋上的头发,看着那不知如何是好的提刀背影,喃喃道:“所以才会有江湖,才会有所谓的大侠啊。”
似乎还真就是这样,正是因为有时候所谓的律法不够严明,存在偏颇,受难之人不能如愿,这才有了不公,故而才会有人拍桉而起,行侠仗义。
许初一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游侠儿,心中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不就是因为这天地不公,偏袒了山上仙人,无视了清名天下的苍生,自己才会想要替清名天下替自己娘亲讨一个公道吗?
关鸠思量片刻之后, 轻声问道:“法,就不会错吗?对错不在书上, 对错只在百姓心里啊!父王!”
“父王!哥哥说得对!”,一直被自家父亲挡在身后的关弃站起身来,向一边挪了挪,将自己暴露在了那柄长刀之前。
他的脸上露出了与这个年纪以及现如今自身处境极为不符的平静神色,“弃儿自知罪孽深重,与国与民都是有罪。哥哥说得没错,命这东西,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不过现在还不行!”
关弃抬起头看着自家哥哥,笑着说道:“你做的已经很多了!那就让我做点什么,好吗?”
那一夜,作为一地藩王的关荥放下了平日的架子,在厨房忙乎了很久,平日里不怎么下厨的他只是做了两碗饺子。
饭桌上,父子叁人说着平时不怎么说的那些肉麻话,好似普通农舍里的父子一般。
饭后,这个已经到了中年的男子送别两个儿子。
嫡长子关鸠只是随便换了一件布衣便跟着封一二与许初一离了家。
次子关弃则是被人带入大牢,等着明天一早便召集城中百姓以及那帮子曾被其挑唆迫害的乞丐,当着众人的面审问清楚, 斩首示众。
马车里,封一二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眼自己这个新收的徒弟,喃喃道:“怎么舍得的?”
“没什么啊!只是我觉得与整个天下相比,这一地真的太小了而已。”赶着马车的关鸠语气平静,似乎并不将藩王世子的位置看得多重。
游侠儿挑起眉毛,欲言又止,他其实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想问他怎么舍得真的就这样让自己弟弟赴死。
回到马车里的封一二摇了摇头,隔着那面帘子徐徐出神。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符箓悄然飞出,将马车内与外界隔绝开来。
“你还是别问了吧,他估计也不好受!”斜靠在马车一角的少年翻着那本洛阳赠送给他的小册子,轻声说道。
封一二不以为意,调侃道:“怎么?这新人来,旧人吃醋了?放心,你师傅我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少年放下书,翻了白眼,不耐烦地说道:“他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当时他想着杀了自家弟弟,然后对外宣称是自己勾结外族,导致北辽人马入城,害死了自家弟弟,随后自己背负骂名行走江湖。这事,你知道吧?”
“怎么会看不出呢?若是如此,其实当时我当真有些放弃了收徒的念想,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是非对错,不是说替人担下就能担下的,行侠仗义也不是杀了人转头就走。”封一二望了望帘子外面,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他那个弟弟也是迷途知返,最后还就成全了他。以这么一个死法安顿百姓,藩王之子都难逃律法,这个地界恐怕往后几十年都能消停些了。”
“不至于,顶多也就是十几年而已,不过十几年太平也够难得了。毕竟俩个儿子,一个远走江湖,一个斩首示众,朝廷那边必然会派人接手。”
许初一语气颓然,再加上斜坐姿势,与那望山书院的狐媚男子倒是有了几分相像。
封一二皱了皱眉,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以学,但是不能像,许初一只能是许初一,决不能走那狐媚子的路数。
封一二摇了摇头,随手撤出符箓禁制。
“初一,关鸠,你们知道为师我最期待的天下是一个什么样的天下吗?”
帘子外的关鸠顿了顿神,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个天下的侠客多些?人人遇不平事都能拍桉而起?”
若是真如关鸠所说,那么这个天下还真就是从昏昏欲睡到勐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