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群臣辩斗,官家暴怒
哗啦!哗啦!
赵祯面色认真地翻阅着十三张认罪状。
苏舜钦称,历任进奏院主官都有卖废纸作宴饮之费的举动,其行为算得上陋习,却不能称为监主自盗。
王益柔承认作诗辱没了圣贤,但为自己辩解是酒后失言,轻狂所致,心中甚是懊悔。
王洙承认与歌伎杂坐,但他称并非是自己主动。
其他青年官员也都承认以公款聚私宴有错,但皆以不知情,恳请宽恕。
十二名官员全都是辩解之言。
这些话语,全在赵祯的意料之中。
最后,赵祯翻到苏良写的《自罪书》,不由得神情一滞。
其面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不多时。
脸色阴沉,表情越来越凝重。
殿下众臣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对苏良的认罪状愈加好奇。
“唉!”
赵祯看完后,长叹一口气。
“你们都看一看苏良这份《自罪书》吧!”
当即,众臣开始传阅起来。
半刻钟后。
众臣皆阅,表情不一。
包拯和韩琦无奈摇头。
夏竦紧皱着眉头。
首相章得象面无表情,副相贾昌朝不时望向赵祯。
御史中丞王拱辰仰着脖子,似乎有话要说。
苏良这份《自罪书》并不长。
约四百字,皆为文言,翻译出来,大致如下:
臣苏良,初入汴京,不知朝堂风云诡谲,经此横祸,清誉已毁,自辩已无言。
思之想之,臣有四宗大罪,可判死刑,望官家恩准。
其罪一:臣蒙圣恩,登进士金榜,入朝为官,本应匡扶社稷、为民谋福,怎奈仕途戛然中断,受君恩而不能为君分忧,此为不忠。
其罪二:臣本乞儿,幸得师长相助,本应令师长以己为荣,今却使之心寒,此为不孝。
其罪三:臣为台谏官,有治狱定夺刑名之责,却不能去己身狎妓之嫌,此为无用。
其罪四:臣有良妻,以臣为光,而臣染污名,于妻有愧,实无颜见之,此为无情。
大道如青天,吾独不得出。
罪臣苏良,不忠不孝,无用无情,已心若死灰,一心求死!
……
此《自罪书》便是苏良自救的方式。
他深知,若去辩解,尚无实证,且只要沾了狎妓的污名,依照当下的官场风气,他必将丢掉京官职衔,可能这一生都再无进京可能。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故而,他反其道而行。
此文无一句辩解之言,但字字都是讲朝堂上“污人清誉”的危害。
仅仅一个“狎妓”之名。
即使难以坐实,也将会毁掉一名官员的仕途、声誉、甚至家庭。
其害大焉。
当下,污人清誉,已成为朝堂党争的工具,且屡试不爽。
滕宗谅被污挪用公款,被贬到岳州,后来查实是被冤枉的。
范仲淹因新政被污结私党,无奈外出巡守,宣抚边境。
富弼、石介更是被挂上造反的名头,查无实据后,还是被贬离京。
这些事,就发生在今年。
苏良在赌。
凭他前世对赵祯的了解,这位皇帝心地仁善,耳根子很软。
他赌皇帝赵祯会对他生出怜悯之心。
赌赵祯已厌倦了朝堂上这种因党争而污人清誉的卑鄙行为。
赌赵祯不会让朝堂已满是旧党的官员们继续得势。
赌赵祯在看到他的《自罪书》后,会意识到“污人清誉”对朝堂的巨大破坏,将此案从宽处理。
……
赵祯看向下方。
“一个尚未查实的“狎妓”之名,竟将一名年轻官员逼到心如死灰、一心求死的地步,字里行间,朕看到的是他对朝堂的失望,不能自辩的无助,你们说,这是朕之错,还是你们的过错?”
王拱辰上前一步。
“官家,苏良此举乃是因不能自证清白,故而以死来威胁官家,实属大不敬,此举甚毒,应重罚!”
赵祯缓缓站起身来。
“自证清白?你让他一个来汴京刚满半月的小官如何自证清白?他官卑言轻,有撑腰之人吗?有取证的钱财吗?他除了能表达绝望外,什么都做不了!”
赵祯虽居深宫,但依靠着皇城司,消息也甚为灵通。
当民间传来苏良乃是被夏竦指使的姬妾陷害时,他已经相信了一半。
因为那篇《懒官疏》,他第一遍看时也以为是骂夏竦的,更莫提百姓的议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