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揭露这一真相之后,阮籍气鼓鼓地盯着我,眼睛瞪得像铜铃,脑袋后面不断冒出风雨雷电的幻象。
当然我是压根不虚的,因为这衰神级别非常之低,甚至可能比我还低。
我说:“阮先生,看来我说中了!正因为你在这里,结果我们莫名地倒了霉,手机也没电了,护身符也掉了,这样下去可能到天黑我们都走不出去,不如您先回避一下?”
阮籍越发气愤,瘦削的双肩颤抖如筛糠,突然,气愤变成悲伤,他竟然蹲下身呜呜地大哭起来,双手捶着地面,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吴八一有点受到了惊吓,他还没见过这样没B格的仙家。
他凑到我近前,压低声音问:“小林哥,这位有啥毛病么?咋这么喜怒无常?”
“嘘……”我示意吴八一不要乱说话。
阮籍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会,抽泣着说:“我一生都是个废物!死了以后还当了个穷神,又被人瞧不起……活着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呜呜呜。”
“啊?你是穷神?”我一愣。
“对,老夫就是如假包换的穷困之神。”阮籍擦着眼泪直起身,略带期望地望向我,“两位少年,你们要信仰我吗?”
“不不不,我有信仰的!”我使劲摇头。
吴八一也赶紧声明:“大仙,我也有信仰!”
阮籍闻言又悲伤地哭起来,不住捶打地面,抱怨道:“没有一个人愿意信仰我!大家不拿我当神,还叫我穷鬼,还敲锣打鼓送‘穷鬼’,呜呜呜呜!”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送穷鬼确实是一些地方的风俗。过去有些地方是初三,有些地方是初六,要打扫房屋,把破烂扫出家门,再置办点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供品,称之为“送穷鬼”。
但是这位“穷鬼”确确实实也是一介神明,乃是上古高阳氏之子,大概是神灵中和瘟神一样讨人嫌的存在了。
我之前并不知道阮籍居然也是穷神,难道是穷神二代目?
我又觉得纳闷,阮籍好歹也是士族大家的子弟,和穷有关系么?
转念想想,其实也是挺有关系的——“穷”在过去并不是贫穷的意思,更是指困窘、困绝,“贫”才是指缺少财物,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穷。
阮籍代表着庞大的家族利益,却选择以一种犬儒的方式渡过大半生,这份不同流合污的高洁让人钦佩。
但是他放弃了权势竞争,毫无疑问也断送了整个家族的前途,在土地兼并极为严重的封建时代,一旦无势,很快就会无财。
所以到了阮孚这一代,才会出现“阮囊羞涩”的情况。
加上他穷途而哭的典故,我想阮籍是最能代表“穷”这个概念的古人了。
我小声问吴八一身上还有吃的么,拿出来讨好一位这位哭鼻子的穷神,吴八一摇摇头,“只有要带走的野菜了,人家吃这个么?”
我想肯定是不吃的,毕竟这儿遍地都是。
没办法,我只好拍拍阮籍瘦弱得能看清骨骼轮廓的肩膀,安慰他道:“阮先生,请不要难过了。世上一切存在皆合理,虽然你这个穷神的名号不好听,可是……这世上还是穷人多,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势力是最大的。”
阮籍却木然地摇头,“穷人才是最讨厌我这位穷神的!小哥,你看上去也是修炼之人,试问你见过有人膜拜我穷神的吗?”
“呃……”
我一时语塞,确实没人这么想不开去拜穷神。
我岔开话题,“对了,阮先生,您是怎么成为穷神的?”
“咳,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如果你信仰我的话,我倒是可以透露一些。”
我感觉这家伙在碰瓷,忙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多谢好意。我确实是有信仰的,我们巫医信奉宗布神,实在抱歉得很。”
“这位小哥,看你挺面善的,可不可以请你帮忙宣扬一下我的名号,为我广招信徒呢?”
说着,阮籍红肿的眼睛又湿润了,“我也想初一、十五吃上一口热腾腾的供品,哪怕就一口啊!可是普天之下,竟无一人敬奉我。”
我看着他,心想这也忒可怜了……
如今确实没有送穷鬼的风俗了,因为与其送穷鬼还不如直接拜财神,每到过年各种财神庙的香火那叫一个鼎盛。
吴八一说:“穷……咳,阮先生,我问一句哈,信了你有啥好处吗?是不是信了你就一辈子都穷了?”
阮籍擦擦泪:“这个只是入门条件。”
“啥?穷还只是入门?”吴八一惊讶,“难怪!谁也不会犯蠢去让自己穷困啊!”
阮籍说:“按理说,苦行僧是最符合条件的,可是他们自有其他信仰,而且很坚定!看来只能寻找那种安贫乐道之人。”
“等等……”吴八一又问,“除了这个入门条件,还有别的好处么,比如啥法术之类的?”
“没有那种庸俗的好处,但是可以在穷困中磨炼意志,提升品行,感悟人生,流芳百世!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阮先生摇头晃脑地说。
“……”
我和吴八一都无语了,哪里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了?真是一无是处的神仙呀!信仰他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