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饭桌上,有一碗大骨汤煨制的冻豆腐,里面加了些切成薄片的莴笋和野菌,临起锅之前,又撒了一点香蕈粉下去。
蜂窝状的冻豆腐充分吸收了汤汁,放进嘴里咬上一口,浓浓的鲜汤混合着豆腐的清香,顺着舌头直往喉咙里滚,表皮却还微微有些弹牙。景泰和爱煞了这口感,一块接一块地拈起来往嘴里填,花二娘见状,便轻轻地“啧”了一声。
她现下是再不用于景泰和面前,做出那副恶形恶状的坏姐姐模样了,一来因为景泰和对花小麦还算不错,虽为了避嫌,并不十分亲热,然照应起来却颇用心;二来,则是由于自家妹子也委实是个能挣钱的,令景家小院原本困顿的生活质量提升不少,她自然不必担忧景泰和会觉得,平白无故养了个闲人。
“呵呵……”听见花二娘口中的动静,景泰和便抬头看她一眼,讪讪笑道,“小妹这手艺,真是没的说,我一不留神,就吃得多了些。你们也吃,你们也吃呀!”
花二娘翘起嘴唇对他甜甜一笑,顺手就夹了一块冻豆腐搁进花小麦碗里,没好气道:“尽着扒饭做什么,你真是饿死鬼投胎呀,多吃些菜!”
其时花小麦脑子里正琢磨给连顺镖局的春酒掌勺一事,饭粒子进了嘴,压根儿没尝出滋味来便吞了下去。此刻被花二娘这么一叫,她方才回过神来,略略有些尴尬地舔舔嘴唇:“二姐……”
“烦死了!”花二娘狠狠斜睨她一眼,嘀嘀咕咕道,“做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给谁看啊你?我是让你嫁人,又不是要你的命!牛不吃水强按头,你若不肯,我还能硬逼着你上花轿不成?行了行了,你也别自个儿发愁了,今日左嫂子跟我说了些话,似乎还有那么几分道理,这事……我会再细想想,反正急也急不来。”
“真的?”花小麦一下子活泛起来,景泰和闷声不响坐在一旁,也悄悄松了口气。
那位左嫂子,真乃神人也!
“吃饭!”花二娘阴着脸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
花小麦高高兴兴将冻豆腐塞进口中,抬头有些口齿不清地道:“对了二姐,连顺镖局的春酒定在二月初二春社那天,因县城路途有些远,左嫂子便跟我说,让我提前一天过去,恐怕得在镖局住上一宿呢。”
“知道了知道了。”花二娘不耐烦地答,“总之你去了,就好好儿跟在左嫂子左右,别四处乱晃,没事少跟那些男人搭话。事情做完便赶紧回来,趁着这两日,我想将咱们房后那块地翻一翻,预备种菜了。孟家大哥带给你那几枚番椒,你放在何处,可要我替你一并种下去?”
花小麦喜滋滋地摆手:“不用,番椒喜阳,等天气暖和些再种下不迟。”
“随便你。”花二娘翻了个白眼,“那我把空儿给你留出来。”
“嗯!”花小麦使劲点点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
左金香将初步定下的菜单给柯震武带了回去,不两日,大忠便又来了一趟,除了菜单上稍有改动之外,还格外给了花小麦一张写满食材的单子,据他说,这都是柯震武为了此次春酒,特意置办的。
夜深时,花小麦凑在灯前,将那张纸上的食材看了一遍,禁不住暗暗咋舌。
乖乖,怨不得那柯震武肯花十两银子请她做菜啊,敢情此番,他可真是下了大本钱了!那食材单子上,海参、燕窝之类都只算是平常,难得的是,居然还有一篓子雪蛤!那玩意在如今这个时代,只怕揣着银子都难买吧?果然开镖局的就是人脉广啊!
花小麦心知柯震武将春酒宴看得紧要,连夜便将菜单重新安排,隔日送去了芙泽县。如此往复两三次,菜色方算是最终确定,二月初一那日,花小麦便收拾齐整,在花二娘唠唠叨叨的嘱咐声中,前往连顺镖局。
孟郁槐已经离开县城走镖去了盛州,带了一个趟子手、四个伙计并两辆大车,院子里顿时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花小麦依旧同左金香一起住在后院的厢房中,柯震武安排得妥当,虽未露面,却预先着人待她一来,便引了她去吃晚饭,又在房中留下不少姑娘家喜欢的瓜子、果脯等物,嘱她不必拘谨,无论有甚么需要,只管和左金香开口。
在连顺镖局这幽静的环境中,花小麦自是一夜好眠,翌日清晨,天还没亮,左金香便将她叫了起来,两人一同赶去厨房中,挽袖子开始忙碌。
因着准备功夫做得周全,又有之前两次替人做席的经验,花小麦这一回可算作是成竹在胸一丝不乱,立即便安排人手,自己负责调味、控制火候的精细工夫,将切墩儿的活计交给左金香,至于那两个杂工,则专管洗菜摘菜。
东方微亮的墨蓝色天空下还有两颗残星,灯火通明的连顺镖局的厨房中,洗洗剁剁之声不绝于耳。
花小麦将今日宴请的宾客喜好记了个滚瓜烂熟。
春风楼的赵老爷喜啖肉,就有那掺了海参和虾仁的四季丸子;茶叶铺的肖老板爱素,用黄耳、笋尖、草菇和竹笙烹制而成的鼎湖上素自然必不可少;钱庄的胡老板喜饮酒又爱吃鱼,便专备了一道蜜酒蒸鲥鱼来招呼他。野鸡红炒肉丝香辣爽口,芙蓉燕菜清鲜无匹,豆腐做成的“凤凰脑子”软嫩柔滑……一时之间,这宽大的厨房内竟像是有百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