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厨原本正夹了一筷子盐水鸭肝往嘴里送,一筐充溢着浓重酸馊气的酒渣冷不丁从天而降,不仅落了他满头满脸,还有不少混进了他半张的嘴里。他“啊”地大叫一声跳起来,快速抖动满身肥肉,又忙不迭地“呸呸”冲地上连啐几口唾沫,想要将嘴里的酒渣吐出来。
事出突然,他那几个在酒桌边相陪的伙计都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站起身,其中两个赶忙过去替魏大厨拍打,另外两个则一脸惊惶地朝花小麦看过来。
院子里黑灯瞎火,只在角落中点了一盏蜡烛,将花小麦本就瘦削的身影衬得更加小。她站在桌前,双手叉腰,黑暗中,那双眼睛里仿似燃了两簇愤怒的火苗,眨眼时上下眼皮相碰,都会让人觉得火星四溅,耳朵里甚至还能听见“噼里啪啦”的熊熊燃烧之声。
也不知怎的,那两个学徒被她这样的目光一扫,竟是觉得怯了,憋了满嘴的粗言混话居然骂不出。那边厢,魏大厨好容易将自己一身的酒渣拾掇干净,偏过头看见花小麦,怒火顿时从脚底冲到头顶。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今日要不给这小毛丫头点颜色瞧瞧,这张肥脸就没处搁了!
他这时候也没工夫去想,花小麦是怎么从那间废弃的旧屋中脱身的,又羞又怒,导致他整张脸都紫涨成了猪肝色,扑将过来,提起砂钵大的拳头就要砸下来,咬牙切齿地高声怒骂:“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们儿,我今日不教训你,就把那魏字倒过来写!”
他那拳头带着呼呼风声,脸色狰狞,霎时间就要逼到花小麦面前。花小麦既然敢用那酒渣泼他,就料定今天必然逃不过一场腥风血雨,心中虽不惧他,却也有点怕疼,正要往旁边跳开,斜刺里却倏然伸过来一条手臂,不偏不倚捏住了魏大厨的手腕,看似没用半分力气地轻轻朝后一扭,那魏胖子立时像是中了邪似的,身子拧成一个离奇的弧度,满脸痛苦,口中杀猪般地大叫起来。
“疼疼疼,胳膊断了断了断了……”
孟郁槐冷哼一声,松开他的手腕,魏胖子登时如一个鼓鼓囊囊的米袋子,噗地摔在地上,刚刚获得自由,嘴里就不干不净地嚷嚷起来:“杀千刀的直娘贼,腌臜畜生,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也是你能动得的?老子……哎哟!”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惨叫,原来是花小麦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根棍子,照着他腰眼没头没脑狠狠敲了下去。
花小麦虽是人小,力气却足够,这一下打得是又快又狠,那魏胖子立刻在地上打了个滚,满身滚得都是泥土,哭天喊地嚎了起来。孟郁槐倒不提防她会突然再出手,眉间轻轻一皱,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老子?你是谁的老子?”花小麦手中的棍子雨点般落在魏大厨身上,一边打,一边不停口地骂,“打量着我好欺负?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你掳了我,就该想到迟早有这一遭!很痛是吧,知道痛就对了!你给我记住了,下次再敢欺负本姑娘,我把你的……”
她本来想说“把你的老二割下来喂狗”,话都到了嘴边了,忽然一个激灵,才想起这样的话在这个年代,无论如何不能从一个姑娘家口中说出来,慌忙改口道:“我把你的耳朵割下来糟了下酒!”
旁边那四个学徒眼见着自家师父被花小麦打得鬼哭狼嚎,吓得魂都裂了,想呼救又不知能叫谁。其中一个终于看清花小麦身边的男人是孟郁槐,愣了一下,连忙扑上来求饶:“郁槐哥,你快让她住手,再这么打下去,我师父可就……”
孟郁槐已然瞧出,他就是这小酒坊家的儿子,眼睛里射出一抹寒光,沉声道:“联合着外人来欺负本村的姑娘,牛阿力,你可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郁槐哥,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啊!”那人淌眼抹泪地道,“师父有吩咐,我……也是没办法,这姓花的姑娘虽受了点惊吓,却到底没伤着哪儿,可我师父……郁槐哥,你就帮忙说句话吧!”
他们在这酒坊中闹腾得声音颇响亮,村里家家户户正吃了晚饭没事干,纷纷跑了出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花二娘和景泰和等人也匆匆赶了来,见此情景都惊住了,不敢过来,只站在人堆里垫了脚张望。
花小麦手中的棍子还在一下接一下地往魏大厨身上招呼,魏大厨躺在地上,逐渐叫也叫不出,只拖长了声音低吟。孟郁槐见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万一将那魏大厨打出好歹来,倒霉的还是花小麦,于是大步跨过去摁了她手,低声喝道:“好了!”
“呼……呼……”花小麦也是累得够呛,喘了两口粗气,将手中棍子往旁边一丢,指着魏胖子咬牙切齿道,“今天只是请你尝尝滋味,让你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再敢来,砸在你身上的可就不是棍子了!”
那魏大厨也是个不怕死的,身上明明疼得受不住,口中仍是不停,缩在地上朝后退了退,气若游丝道:“你敢打我?我跟县太爷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今儿得罪了我,赶明儿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