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代开始,祥瑞就已经被纳入了地方郡县晋阶的一项衡量标准之一。
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时候,祥瑞还能成为底层官员进入帝国高层视线的跳板。
所以这就导致了无数底层官员都想方设法在治地寻访祥瑞,包括如今的大唐也同样如此,礼部制定的祥瑞表几乎成了每个州县的官员书房里必备的手册,而且除了祥瑞表上那些已经记录在案的,还有些人绞尽脑汁搜罗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往长安送,什么九瓣花八叶草七叉柳之类的,没有他们想不到的,反正只要这些东西当中有一件能被礼部看上录入祥瑞表的,那就是切切实实的一项政绩,也成了将来晋升时的一大资本。
敬玄甚至还见过沿海某个县不知在哪弄了一头巨大无比的棱皮龟,美其名曰玄武,然后一路拴着红绸带敲锣打鼓的送进了长安,据说抵达京城的那天,长安城里万人空巷,老百姓们群起蜂拥都想来一睹传说中的玄武究竟长什么模样。
事实上那棱皮龟的确也没让他们失望,比磨盘还大的身子,看上去至少得有好几千斤重,皇宫里派出好几名力士都愣是没抬动,最后还是几位老将登场,勉强将这“玄武”迎进了皇宫放进了太液池。
不过棱皮龟这玩意儿毕竟是海水生物,放进淡水池子里的下场可想而知,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引得李世民震怒不已,专门下旨革了那县令的官职,而且诏书上还说是那县令亵渎了神兽,这才让神兽丢了性命…
总而言之,给宫里送祥瑞这种事情,既有好处也有风险,但虽然县令被革了职,那诞生过“玄武”的沿海小县却因此声名大噪,被尚书省几位大佬亲自从小小的下县跃提为了上县。
这就意味着以后那里的父母官,最低都是从六品,比户县的品级还高。
其实在整个京畿道,像户县这种虽然紧挨长安,品级却低的城市不在少数。
比如径阳,三原差不多都是中县。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人口流失严重,更何况又没有支柱性的产业,没有支柱性产业,那就意味着赋税少得可怜,既然赋税不达标,那也只能在中县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下徘徊,毕竟不像隔壁蓝田县,人家能产玉啊…
至于人口流失的问题,跟后世差不多,老百姓们都削尖脑袋往京城里钻了,地方自然留不住人。
当然,如果户县能晋升上县那就不一样了,光这个名头就代表着富裕,百姓们出去说自己老家在哪,脸上也有光不是?
更何况挂了上县的名头,朝廷也会更加重视,政策上的倾斜也会多一些,并不单单只是升个官发个财那么简单。
这些事情敬玄此前并没有专门了解过,因此对刘仁轨迫切想要把县级市变成地级市的焦虑感也难以认同,不过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心思忽然变得活泛起来。
地级市?地级市哪有直辖市好?眼光浅了不是?咱要搞就搞大的,就像后世的深圳一样,直接把经济特区的名头挂在脑袋上,腰杆比他娘的省城还要硬!
“老刘啊…想不想让户县成为媲美河洛的存在?”
河洛?东都?洛阳?
刘仁轨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让户县比肩洛阳?开什么玩笑呢?
人家洛阳留守可是三品大员,户县,户县拿什么跟人家比?
可正因为羡慕人家是三品大员,刘仁轨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见敬玄忽然笑眯眯的看向自己,刘仁轨脑子里跟着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敬玄一开口,就让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咱们户县里的皇庄很多么?”
刘仁轨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回避着敬玄的眼神,这位侯爷,莫非又打起了皇庄的主意?不成,这是对陛下的不敬,万万不成…
“多,不但有内府的,还有宗室的,侯爷问这作甚?”
刘仁轨这话的本意只是想传达一个讯息,那就是户县有很多皇家产业,除了陛下还有其他人的,千万别起什么歪心思,不然会得罪一大票人。
可没想到敬玄听见这话反而笑了起来,而且笑得还十分开心:
“多?多就好,多就好啊…”
刘仁轨一愣,对他这种小县令来说,治下皇庄多并非是一件好事,越多就代表着干起事来越受制掣,不算皇庄占用的耕地,就那些替皇家打理庄子的管事自己都得罪不起,不是有句话叫宰相门前七品官么?那皇庄门前呢?
像自己上次带着衙役帮皇庄干活,就是因为那管事说皇庄上人手不够,想请他刘仁轨找些百姓来帮忙。
可自己好歹也是一名朝廷官员,怎能仗着官服,让治下百姓放着自家的活儿不干,反而去给别人充当免费劳动力呢?
所以刘仁轨不得已之下,只能亲自上阵,并且成功借得敬玄这一道东风把消息吹到了陛下耳朵里,最终那管事被割了脑袋,皇庄也在几位老国公的努力下开始缴纳赋税…
“侯爷莫不是真的在打皇庄主意?”
见敬玄只是笑,刘仁轨实在按耐不住心头的好奇心问了起来。
敬玄见状,笑意更浓,勾起嘴角反问道:
“怎么?不可?又打算向陛下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