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敬玄一通“开导”后的安元寿已经恢复了精气神,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以外,几乎跟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这家伙依旧固执得厉害,非要留在芦子关等唐俭他们一同返回长安,说只有这样才符合规矩,并且还极力要求敬玄也应该遵守规矩留下来等待上官一同回京。
但被敬玄给无情的拒绝了,一个瘸子想凭借三言两语就让自己留在芦子关吃糠咽菜?简直就是在作梦!
以敬玄今时今日在边关大唐将士们心中的地位,哪怕要宰杀战马下酒,估计也没人会多说什么,只是这么做影响实在不大好,所以敬玄又谢绝了程名振的挽留,带着乔装打扮成侍女的义成公主,以及从后面追上来的阎诃等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芦子关。
负责查验腰牌文书路引的官吏,对这位声名大噪的年少县伯自然不敢怠慢,指不定人家将来会爬到何种地步,这时候能行个方便那就行个方便。
风头正劲的太平县伯自然会受人追捧,比起李靖他们用大唐将士的性命换来一场又一场的大捷,像敬玄这种完全不费大唐一兵一卒就剿灭突厥人的战绩,更加能受到士兵们的爱戴。
毕竟谁的命不是命?能牺牲异族人总好过拿自己的命去拼不是?
尤其是像程名振这种总揽大军后勤的将领,只要前线没有新的伤亡,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支持了,否则又要加紧赶制不少棺材。
而芦子关方圆几十里的地界,比起来时那会儿,现在已经看不到一颗树了,还好这不是夏日,否则能晒得人发慌…
几乎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棺木从芦子关出发,被运往关中各处,尤其又以运往京畿地区的最多。
敬玄就是跟在这样一群队伍里,往长安方向进发。
即便多番推辞,但热情的程名振还是给敬玄匀出了一辆马车,虽然看上去本来像是拉棺木用的。
不过考虑到义成公主与云叔年纪已经大了,长途行走多有不便,也就将就用用了。
来的时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临到回家的时候,躺在冰凉的木头盒子里,也不知道他们的家人瞧见这些黑漆漆的大盒子,会作何反应?
大概会默默承受吧?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普通士兵所追求的,不就是一个封妻萌子么?
可真正能从低层爬上去的,恐怕也只是极少数,更多的都是埋骨黄沙吧…
难道这就是他们生存在这个世道上的意义?
就像玄奘,他活着唯一的追求,就是去天竺取得真经,一统混乱的中原佛宗教义。
先前在黄河边上的时候,敬玄亲眼目送这位虔诚僧人离去的背影时,就已经在扪心自问,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所追寻的究竟又是什么呢?
难道就只是将平阳敬氏这个如今半死不活的家族血脉给延续下去?
这趟出来,敬玄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经历了死生搏杀,还有那些阴谋诡计,甚至连自己也逐渐开始习惯使用阴谋诡计,从抵达契芯部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一直在算计别人,先是给契芯何力开出空头支票,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接下来又是欺骗执失思力,让突厥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又是对安元寿连哄带骗,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长途跋涉最是让人疲惫,先前还对死者有几分敬意的队伍,逐渐的也开始放松起来,好些人累了都会靠在棺材边上打个盹,有些胆大的甚至就直接睡在棺材盖盖上。
而敬玄也同样如此,大概是受到送葬队伍压抑气氛的影响,整个人也跟着变得多愁善感了,躺在人家棺材板上一睡就是一整天,弄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诈尸了。
敬玄半死不活的模样让薛仁贵暗暗有些担心,骑着马冲车厢里的两个老的问道:
“我师兄这是怎么了?最近这几日一直是这样,昨夜连饭食都没吃上几口就早早的睡了,说是没食欲,莫不是病了吧?要不我去找个郎中来给瞧瞧?”
云叔透过车窗远远的看了看躺在人家棺材盖上的敬玄,叹气道:
“少爷大概是有了心魔,郎中是治不了的,以前老爷也得过此类似的病症…”
薛仁贵听罢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的叫道:
“心魔?那是不是要找些和尚道士来给师兄诵经祈福?!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去找和尚庙啊!”
义成公主微微一笑:
“自古以来的那些百战名将大都有此通病,发作厉害些的,提剑砍杀亲眷家人也是常有,熬过去自然就好了,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义成公主的话非但没有打消薛仁贵的顾虑,反倒令他更加不安了,拔剑杀死自己的亲眷?这不就是得了失心疯么?师兄还这么年轻,回到长安还有大把前途等着他呢!如何能受困于失心疯这种没名堂的怪病?
“樊笼而已,等他自斩就好了,人家那些名将,哪个不是年纪到了三四十才有这么一遭,你师兄才多少岁?放心好了,老身敢打包票,以你师兄的心性,这点困难是难不倒他的,等他翻越过了这道天堑,未来必是一片坦途!”
义成公主下完结论,就靠在马车厢上闭门养起了神,薛仁贵还欲再问,但见云叔正在冲自己使眼色,只好闭口不言,不过他脸上的担忧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