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任城王府已经被装点成白茫茫的一片。
然而就在这茫茫素缟之中,敬菁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进退维谷。
只得紧紧牵着两个孩儿的手任由人家刁难。
“侧妃,如今郡王爷正在边关为国效力,按理说这王府一应大小事务皆由你这位侧妃说了算,老夫倒是想问问,我等上回的提议,侧妃究竟以为如何?”
说话的是一名鹤发鸡皮的老头子,敬菁认得他。
此人名叫卢玄成,是范阳卢氏南祖房的主事之人,前隋礼部尚书卢恺之子,也是灵堂里躺着那位的族叔。
而站在他旁边那位黑胡子老头,才是卢妃的生父、涿县县伯卢法寿。
“长者有询,小女子自是不敢怠慢,可小女子的夫婿如今还未归,我不过只是一妇道人家,如何能做主替景恒加冠?还是等王爷凯旋回来之后,让他主持加冠礼罢…”
敬菁态度不卑不亢,可心中已经生起了一丝绝望,这范阳卢氏看起来今日似乎不达目的便不会罢休,难道此事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
“朝廷征战,旷日持久,郡王爷什么时候能回还不好说呢,依老夫看来,就应该加紧操办,等这丧礼一结束,立刻给景恒举行冠礼,有我卢氏南祖一脉作宾观礼,料想也做得数,到时候再去请渤海郡王来做个见证也就礼成了…”
这回说话的是容成侯卢义方,他是卢玄成的二弟,脾气一向暴躁,上次就是由他出面向敬菁这位王府侧妃摊牌的。
敬菁抓着两个孩儿的手心全是汗,这大冷天的被人堵在外堂,来往宾客又那么多,这种屈辱感几乎已经让她摇摇欲坠了,好不容易稳了稳心神,方才答道:
“还是请各位长者再等等,至少也要等小女子写信给王爷知会他一声吧?亲子加冠,没有他这个当阿耶的首肯如何能作数?”
“哼!如何做不得数!?难道有我卢氏见证还不够么?若是不够那也好说,侧妃不妨说说还需要谁作见证?清河崔?太原王家?老夫这张脸在他们那还有些用处,这就写信让他们来一趟又如何?!”
卢义方的语气显得非常不耐烦。
而李景仁亲眼看见自己阿娘被人欺负,哪里还忍得住,挣脱敬菁的手心大声说道:
“大兄加冠本就应该有阿耶在场!冠者,别成人也,大兄只比我大不足三岁,离成人还早着呢,为何要这么急着加冠!?”
李景仁稚嫩的话语让一群老头子忍不住发笑。
古礼上男子二十岁才加冠是不假,可那也只是在汉代以前,自打东晋过江后,天下战乱就没有停歇过,有多少男丁能顺利活到二十岁都是个问题,这项古礼早就废了,现在加冠不过是名义上得到继承权的一种手段罢了,这孩子,果然算不得聪慧啊…
李景仁不知道自己一番为阿母出头的言论,反倒是范阳卢氏众人有些轻视他了,卢玄成甚至还调笑道:
“这就是王爷的次子?倒是有几分钻研学问的拗劲儿,小家伙,不如等你大兄加冠后,你随老夫返回范阳潜心做做学问如何?”
敬菁一听,慌忙把李景仁给拉了回来,十分紧张的说道:
“不劳长者挂心,景仁这孩子愚钝,不是做学问的料!”
卢玄成置若罔闻,目光径直盯向一脸忿忿不平的李景仁,邀请道:
“我范阳卢氏的藏书楼,拥有各类失传典籍不下八千册,老夫观你身上有股子钻研学问的韧劲儿,若是被俗事滋扰难免可惜…”
卢玄成话还没说完,李景仁便出言打断道:
“我已经在跟我舅舅做学问了,不需要再学你们卢氏的学问,我们平阳敬氏的学问更加高深!”
“景仁!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快快向长者赔罪!”
敬菁虽然板起一张脸,可心里扑腾得厉害,手上更是一刻都不敢松懈,抓着李景仁的衣衫紧紧不放。
她生怕一松手,李景仁就会被范阳卢氏的人给带走圈养起来,对,就是圈养,到时候表面上冠以作学问之名,以范阳卢氏的声望,自然不会有人质疑,而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若是敢从中阻挠,很可能会被说成是为了一己之私在故意阻碍自己儿子的前途,然后被千夫所指…
听说李景仁在跟自己的舅舅做学问,卢玄成哑然失笑,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
“你舅舅?何许人也?”
不等李景仁答话,卢义方轻笑一声说道:
“难不成是太平县伯?太平县伯武艺惊人这老夫倒是知晓,可没听说他懂什么学问啊?莫非是教授你武艺?如果是这样,老夫家里还有一根老山参,回头就让人送来给侄外孙补补身子罢…”
说完这句话,周围的人一片哄笑,引得正在祭拜的各家贵妇也把目光往这边投了过来。
李景仁急得脸通红,他嘴笨,根本就说不过这群老头子,若非是阿母拉着自己不放,他真想冲上去咬他们一口!
一群人笑了好半天,依然有些乐不可支的卢义方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感叹道:
“你们平阳敬氏有甚可学的?这大概是老夫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话音刚毕,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