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坐于树下。
手掌伸张,一朵梨花随即飘至其上。
他将花放在地上,放在自己手边。
树前有一座似金石又似砂土的碑。
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迷蒙的光。
【我就是要落花被我亲手送到地上,你有意见吗】
【谁说立碑就一定要刻字,它就是块立着的石头】
【石头真的不能发光吗?太阳与萤火虫都能发光】
【或许石头真的可以发光,只是看到光的人不说】
【如果他们能真的不怕我,愿意跟我聊天就好了】
音容笑貌恍若昨日,切切之言惹人生怜。
如果这也是她的一个谎多好。
她会笑着从树后跳出来告诉自己,你又被骗了。
这是怪人每天都做的,遥不可及的梦。
他与她近在咫尺,却相隔阴阳。
【人妖殊途,你真的打算跟我走吗】
【当然是真的,我以后不会再骗你】
怪人看向街上,街上人来,街上人往。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树已不再是那棵树,城也未必是那座城。
只有人,一如既往。
奔波于生者、哀叹于老者、挣扎于病者、畏避于死者,度过年年岁岁,历经百世轮回,好似从未变过。
行人在这一如既往中更迭,树和城在这一如既往中衰老。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走吗】
【因为你每次都假装被我骗到,我才不要你迁就我】
【我一定会用一个完美的谎言骗到你,然后再笑着告诉你,你被骗了】
【怎么就冲突了,我才不会食言。好吧好吧,在那个完美的谎言布置完之前我都不会再骗你】
沧海横移海仍在,老幼更迭人不移。
变的终究只是表象,而不是本质。
男人低下头,阳光真的好刺眼。
从寂静到喧嚣要经历多少岁月。
每一刹那又包含多少离合悲欢。
无人知晓,只有城知道。
城中喧而不吵,嚣而不闹。
天空阴云似幂,覆在人心上。
沉闷、压抑。
本该如此。
一束天光破云而出,映在碑周,照在树上,刺在眸中,穿入心海。
有一座城只有一棵树,有一个人只爱一个人。
他不是树,那她大概也不是太阳。
他只是一块不会发光的碑。
庆幸的是,萤火虫那微小的光就能点亮。
可她也不是萤火虫。
男人感到莫大的哀伤。
不为亡妻,亦非王位,只为这些城中人。
【静,太静了】
话音回荡,响彻宇中,竟无应答。
喧嚣的城市被沉默笼罩,视线透过思绪汇集一处。
汇聚在树下碑前。
这是难以言喻的地方,是穿入他们心海的光。
区区小虫也曾追逐太阳,微微萤火亦愿照彻四方。
然卑如朝菌蟪蛄又怎能争得过扶摇之鹏。
鹏生即为鲲,眼中惟海,心中向天,光辉覆其羽翼而不觉。
双翼之下岂有其睬者?
暗随其所至,影随其所行。
于是朝菌不信阳光,蟪蛄不思白日。
直至目睹,那道破云天光。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夜光者易伤,洁白者易污。
萤火之光虽灭,微微之光却为碑所铭记。
白莲临夜虽暗,不入泥即可日出时再辉。
然长夜无终,阴云密布,安能辨黄昏黎明。
静,太静了。
云不行则雷不生,雷不生则霆不鸣。
已沉默太久,久至不生吵,无人闹。
已渐习惯井口米粒之光,不逐日月。
沉默只是为爆发而积蓄力量,向死寂以求取生机。
有心者方有心伤,麻木心死者岂会伤心?
心伤可以心死之法镇之。
可光阴荏苒,焉能辨其志?
终究要治本。
堵为疏之准备,疏为堵之目标。
透骨之寒,可避以城池,暖以火光,然不可长久。
其解惟天下春。
一道目光从极远处投来又移开,独留一声太息。
【何至如此】
像是老叟自语。
思绪快聚快散,徒增迷茫。
呆立着、停顿着、愤怒着、沉默着。
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