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看他，他看他
云素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滞了，他忽然难以呼吸却没有抬起脑袋，只是习惯性的逼迫自己面对恐惧，在恐惧催生出的退意出来的一瞬便被他换成了身子微微的僵硬。
那双恐怖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他，云素同样将目光牢牢的扎根在他脸上，似乎只要他一移开目光他便会从床底爬出，陷入了某种僵持之中。
云素一边看着他一边把身子从床上挪下，然后双手抬着床沿猛地将床掀起。
巨大的声响之后，云素将他彻底暴露在窗外来的阳光下。看见他脸上爬满了蛆虫，头还是那样扭曲的抬着，目光还是在看着自己。
云素闻到他脑袋腐烂发出的恶臭，这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他不明白一个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苏一一床底下。
他虽然学了一些医，但大多都是学来让他在长时间不稳定的睡眠下保持生命用的，对于验尸一窍不通，他只能依靠视觉做出一些简单的判断。
云素用袖子捂着口鼻阻拦着这股恶臭与恶心，小心翼翼的绕到他身后去。
他的身体和脸有着极大的反差，身体接近完全腐烂像是死了多年，若非他以人的姿势躺着几乎看不出人形，脸却像是刚死没多久的样子。
云素还能从他的脸他的神情判断他是一个人，尽管那张脸皮像是破布一般在风中摇曳，尽管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肉恐怖至极，但云素还能闻到夹杂在浓烈恶臭中浅浅的血腥气。
恶臭来自他的脑袋，这股血腥则来自他的眼球，上面还存着新鲜血液的红色。
他死了很久了。
云素细细的看着这具身体。他是在一日之前看的书，苏一一也是在那天看的书，两人都是在那天获得的这种联系，但这具身体不管是脸还是身子都死了至少不止两天。
他不是苏一一在这两日里杀的。那么，这股属于苏一一的气息，很可能是她故意留下，为的就是引自己前来。
苏一一向他证明了，她不是小女儿堵气的离家出走，更不是普通的失踪。
你为什么要让我来看他？你想告诉我什么？他是谁？是被谁杀死的？又为什么会在你的床底？
如果这么久以来家里一直有个陌生人，别人或许会因为他高超的隐藏技巧发现不了他，但云素不可能发现不了，他几乎每个夜里都在竭力的听，都在捕捉哪怕是蚊虫般微弱的声音。
而且人总是要吃饭的。除了老鼠与蚂蚁，家里从来没有粮食失窃，这具身体的周围也未曾发现有任何食物残旧。
还有这张脸，还有脸上的虔诚。
云素第一眼看到他，除了恐惧之外就只感觉到虔诚。
他想不出这又代表着什么。
云素学着他的姿势在旁边躺下，然后双眼看向与他同样的方向。
他的头与脖颈折成一个夸张的角度，他侧着头目光由下而上看去，这样的角度在床底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看见床底的木条。
想着想着，云素忽然汗毛倒立，他又一次难以呼吸，因为他想到一些东西。这个角度除了能看见床底，至少还能看见一个东西。
他趴在这里，看见云素坐在床上弯着腰将头探下，他与云素漆黑的双目刚好对视，他至少还能看见云素。
云素心脏狂跳，他立即从地上爬起，顺着尸体的目光往屋外跑去，他一路跑到桑树，再然后跑到自己的房间。
他站在自己的房间朝苏一一房间看去。
隔着墙壁隔着桑树，他与他再一次对视。
云素闭上眼深吸着气，一个男人的尸体在苏一一房间，而目的是为了看自己，这实在过于诡异。
他摸着小剑强行使自己静下来，然后开始一件件理清楚。
气息是苏一一留下的，她想让自己看见他。
云素停下了思考。
他突然明白了苏一一这么做的原因，她想让自己看见他正看着自己。
一瞬间，他身心俱寒。
在这个院子的某处，是否还有人正在看着自己？
云素出屋，目光扫过院子每一处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地方。
树后，门后，水缸后，柜子中，房梁上…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将一切联系了起来，握着小剑一步步倒退着出了院门，双眼以极快的速度在院里各处闪烁着。
哪怕退出了院门，云素的精神依然没有半分松懈，他一直退一直退，退得远远的，哪怕远到已经看不见那个小院那棵桑树，他依然不安不能松懈。
他的双眼能透过墙，能透过树，能否透过泥土，透过山？
所以它对自己的习惯了解到了如此地步，所以它无所不知，所以它能几乎完美的变化成父亲的样子。
云素望向四周，看见树上一只鸟在看他，他一剑斩掉树枝，鸟惊飞。又看见水里的鱼也在看他，他将石子砸入溪水，鱼惊游。
他不停挥剑，不停抛石，直到他再也找不到周围存在任何一双眼睛。他停下来，总算感到微微的心安。
那张恐怖的面孔深深印在他脑海，他在记忆中搜索，希望能找出一张一样或是相似的面容。只是他如今那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