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生孩子时, 晴雯正在屋里伺候,自然看清楚了新生儿的模样。所以王夫人进来之后,便让人将晴雯和稳婆一块绑了。
刚开始, 两人被关在偏僻的柴房, 王夫人带来的两个大汉山一样守在门口, 不许任何人靠近。等王夫人与元春商量好后续事宜, 临走之前想了想,还是顺手将晴雯和稳婆一块带走了。
毕竟佛门重地,不能让腌臜事污了清静。王夫人一向诚心礼佛, 对这些还是很看重的。
王夫人是婆婆,心中又有主意。宝钗难得话也插不上,只能看着大汉们将晴雯与稳婆拉扯着上了另一辆小马车,赶到城郊一破败的小庄子上,又将两人严严实实关了起来。
宝钗试探着问王夫人:“我瞧这两人很老实, 那丫头还是咱们家原先的家生子,若对她们警告一番, 拿住她们软肋,再许以金钱,她们应该不会乱说话的。”
王夫人却嗤笑了下, 转头觑着宝钗两眼, 又亲昵地拉过她的双手,温和道:“我的儿,有些事你还是太年轻了, 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你大姐姐这事瞧着后续都安排好了,可其实还凶险得很。若是叫人知道一星半点,那可是混淆”
说了一半,王夫人含糊收了回去, 只拍拍宝钗的手,叫她别管了。
宝钗聪明伶俐,王夫人没说明白,她也能想得一清二楚。
元春生了这样不详的孩子,说不得宫中便会认为元春与孩子与贾家都是不详之人,打入冷宫都是小事,若将贾家再抄一回,他们可就没有再一次的幸运躲祸了。
可她出的那主意,将迎春的孩子抱来混淆视听,却是躲过眼前的祸患,埋下了更大的暗祸,被人拿住定罪,便是立即抄家灭族,再也不得一丝机会
宝钗心里颤了颤,黑夜下脸唰白了一片,连在心里念了几百遍阿弥陀佛也没多一丝的心安。
又念回老家念书的宝玉,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可以回京,赶不赶得上明年科举?
念完宝玉,再念宝璁和林黛玉,不知他们若知晓这件事,会怎么样?晴雯从小与宝璁一起长大,后来又是林黛玉身边的大丫头,若晴雯没了,他们是不是会闹起来?
可又仔细想想,做儿子媳妇的,怎么拗得过母亲?现在宝璁不在京城,林黛玉又不知道这事,等晴雯丟了命,事成定局,他们还能把王夫人怎么样?
宝钗一路忧心忡忡,跟着王夫人回去,勉强伺候王夫人用了晚饭,自己却吃不下去,随意洗漱后便睡下了。夜里果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又起身叫来莺儿问,是不是孩子醒了在哭闹。
莺儿却说没有,还挺奇怪地问了宝钗好几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宝钗一向事有成算,老神定定的,十几年也少有这样心不在焉魂丢了的模样。次日起来,更是两眼下挂了好大的黑眼圈,把来请安的袭人都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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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子上,晴雯和那稳婆已经被饿了五天。
她们的手脚被绑得严严实实,看守她们的大汉,每日只喂她们喝一点水,吃半个馒头。两人灰头土脸的,窝在泥地上,狼狈得快和叫花子一样了。
晴雯还好一些,虽身娇体软,从小没吃什么苦,但好歹年轻,还剩点力气熬。那稳婆可惨了,年纪一大把,本就因替元春接生费了许多力气,现在被饿了五天,简直头晕眼花,躺在地上,一睁眼都能看到满头星星。喘气多进气少的,再熬几日,不用等王夫人处置,直接饿死便能扒拉扒拉土给埋了。
今日半个馒头,晴雯早就吃了,可肚子还饿得咕咕响,连胃也隐隐抽痛起来。纸窗户上映着夕阳的余光,又一天要过去了。这一天一天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到头。
早知如此,当初也该逼着清霜娶自己,要不就干脆嫁了别人或剪了头发出家去,哪一条路不比在这里活活饿死强?
若她真在这里被饿死了,能有人知道吗?元春巧燕会不会知道?王夫人定会说她得了恶疾或者出了意外摔死了吧?
哥哥嫂子都已经被卖到别处去,便是她死了,也不会有人领她的尸骨回去埋了晴雯越想越凄凉,捂着苍白的脸忍不住哭了起来,又拍拍门,用自己嘶哑的嗓子重复着前几日的话:“求求你们,去林宅那报个信,我是林姑娘与宝璁少爷看重的人,他们见我不见了,定会来寻的。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日后一定会报”
说了许久,门口却只传来一句压低的话:“姑娘还是省些力气吧,或许夫人明日便开恩了。”
说完,再也没了动静。
晴雯绝望地滑落在地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开恩?不,王夫人这回是下了决定要弄死她们,只不知是用什么方式罢了。
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屋顶漏得雨水到处都是,晴雯艰难地拖着稳婆到角落里躲雨,两人却还是被淋透了。
她原本就身体虚弱,再淋了雨,恐怕就得着凉发热。但屋里也没什么保暖的东西可用,她只好缩成一团,闭着眼睛靠在墙角休息,心道:这下王夫人如愿了,她在这里病死,便是林姑娘与三爷知晓了也无话可说
迷迷糊糊到半夜,门却忽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