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 江黯进入状态,领着“女儿”高云希一起拍了第一场戏。
这场戏演的是亡妻忌日,江黯领着女儿前往墓地扫墓的情形。
小姑娘高云希有点难以进入状态, 江黯拿出这几日给她讲作业的语气, 循循善诱地引导她进入情绪。
既然演了这种题材,有些话题已然无法规避, 江黯蹲下来看向高云希, 直言不讳地问:
“希希, 之前你提过, 你姥姥去世了,你很难过, 对吗?”
高云希的爸妈非常忙碌,常年都在国外漂,她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的, 对他们感情格外深。
这会儿一听江黯提到姥姥, 她嘴角立刻就撇了下来。
其实小孩子对生死的认识没有那么深刻。
刚知道姥姥在医院去世的时候,高云希只是下意识哭了起来, 但其实她不知道那真正意味着什么。
直到年复一日的, 当她发现过年的时候姥姥再也不会替她包饺子,姥姥再也不会出现在家长会上……
这些不计其数的“缺席”,才让她真正意识到, 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离别又意味着什么。
高云希才9岁, 她还没有太大的能力总结这些感悟。
这些都是江黯这几日在与她沟通的过程中了解到的。
对于年级还小的人,亲人的逝世不是天崩地裂的、让人无法承受的惨剧, 但却会是长大后每次回顾起来, 都会在心里蒙上的一场霜冻。
为了带小姑娘进入情绪, 也为了让自己进入情绪,江黯拉着高云希一起看向了面前的墓碑。
这会儿高云希想的是姥姥,江黯想起的,则是自己的母亲霍曼文。
从他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时常往返于家与医院。
可母亲从未放弃对他和江玺的关心。
弥留之际,她想的也是儿子能得偿所愿,而没有让他一定要在跟前尽孝。
“小黯,隔壁床的女儿在美国工作,想见一面,难如登天!我的儿子虽然不常在这里,但幸好你是演员,你看,我一打开电视,马上就能看到你!
“所以啊……安心做你的事吧,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已经比很多家长都幸运多了。”
脑子里想着霍曼文曾说过的话,江黯唤着小姑娘故事里的角色名,开口道:
“瑶瑶,你妈妈已经去世五年了。那会儿她年纪太小,也许你不记得她了……但她……”
讲述着剧本故事的时候,江黯不可自控地,想起了母亲说过的更多的话——
“小岁,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
“毕竟是你爸爸给你取的小名儿呢……我知道你不喜欢它,但你能为了我喜欢吗?
“小岁,你知道我真想说的是……你能答应我,以后和你爸好好的吗?我这个病,搞不好哪天就复发了,不要让我放心不下,好不好?
“是,他嘴上不满意你演戏,为了劝你放弃,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叫你‘戏子’什么的,他确实不对。但他心里还是想着你好的……
“你之前去高原地区拍《朝圣》,那些氧气瓶、防止高原反应的药,都是他去买的。他没有告诉你而已。
“你俩啊,都是驴脾气,不肯先低头的……但你们心里都有对方的,是不是?他年纪大了,男人也有更年期呢,你这当儿子的,偶尔宽容一点,让让他,行不行?”
而后,几乎不可自控地,江黯想到了邢峙。
邢峙毕竟比自己小6岁呢。
让一让年迈的父亲,没什么。
那么,让一让小朋友……好像也没什么。
就算真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有些话也该和他当面说清楚才好。
江黯刚想到这里,旁边高云希“哇”地一声哭了。
小姑娘没忍住,控制不住情绪了。
导演赵骏赶紧过来哄孩子,并对江黯道:“江老师啊,是这样的,我觉得希希情绪不到位的话,其实也可以理解。故事里她妈妈走的时候,她才3岁。她其实没多少记忆。
“其实这也是你这个人物时常崩溃,以至于越来越魔怔的原因之一——
“你深爱妻子,为了找到杀害她的凶手,几乎疯魔了,周围所有人都不理解你的执著。
“但你一直以为,至少你女儿是理解你的,是站在你这一边的。然而你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你在和未知的凶手做斗争,可你没有战友,没有人能理解你的痛苦,哪怕是你的女儿。
“所以你这个角色,后来彻底失控了……你连女儿都顾不上管了……”
“嗯。你说得对。”江黯严肃起来,“怪我。我状态不好。竟忽略了这点,抱歉。”
“不怪你不怪你。为了让一切足够真实,我没把全部剧本给到你,你那边很多信息都是缺失的,你看,你现在连真凶是谁都不知道……”
20分钟后,这场戏正式开始拍摄。
江黯用地道的四川话说着台词:
“瑶瑶,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们来拜拜她。
“你这……你这啥子表情嘛?不想来?想去哪儿耍嗦?
“我让你妈妈磕头,你为什么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