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条蛇,是诱导夏娃吃下禁果的蛇。
作战耳机那边,宁风焦急的声音又一次在传来:“指挥官,消息发不出去,基地那边接收不到。”
作战耳机外,审判者缠着绷带的手臂和他的手臂交缠,呼吸萦绕在耳侧:“你拖延我的时间,我也拖延你的时间,这样很公平吧。”
“你把基地怎么了?”夏让尘咬牙切齿。
“我没干什么,我只是让一切自然而然发生而已。”
审判者一脸无辜:“不是你问我,为什么现在才想到给基地发消息吗?”
因为,曾经基地很安全,所以他放任他留在那里。
如今大厦将倾,他当然要救他。
毕竟,现在,扶仁医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本来就应该属于这里。
难道不是吗?
审判者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留在这里,和我一起永生。”
枝蔓悄无声息生长,一点点从审判者身上衍生到夏让尘身上。
“我们是同一类人,本来就该在一起。”
审判者在蛊惑,修长的手指张开,与夏让尘十指交握。
夏让尘望进他的眼底,眼中是一片沉寂的寒气。
指尖的鲜血沾在审判者的皮肤上,红到刺目。
“妄想。”
很轻的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
夏让尘一把握住审判者缠着纱布的手腕,手背上青筋暴起,那层苍白之上的暗红很快覆盖上了鲜艳的色泽。
审判者的呼吸紊乱,枝蔓轻轻颤动了一下。
夏让尘挣脱他的桎梏,细细擦着自己的手指,仿佛碰过了什么脏东西,眉头蹙起。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夏让尘说,“永生不是赏赐,而是惩罚。”
“愿你永远在暗无天日的扶仁医院地下,长生不老。”
夏让尘按住作战耳机:“基地出事了,任务中断,撤。”
说完,他也不等几人的回复,转身就要走。
他不懂审判者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样畸形的情感,也无暇追根问底。
基地的首席指挥官不会对审判者怀有任何情感。
他们本来就是敌对的。
“你们根本赢不了。”
夏让尘的脚步没有停顿。
“丧尸病毒根本没有应对之策,人类早就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审判者说,“别白费时间了。”
夏让尘终于站住:“所以呢?”
“为什么还要回去送死呢?”审判者幽幽问他,“你我本就是自私的人。”
“你知道落叶归根吗?”夏让尘没有回头,“人死了,应该葬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基地。”
审判者笑起来:“太天真了。”
他的笑意很淡,语气也很淡,夏让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审判者的下一句话紧跟而上:“我知道你们的任务。”
夏让尘的瞳孔不动声色收缩。
他转过身。
审判者仍然静静坐在长椅上,被繁茂的玫瑰花的包围。
荒城破败颓废,只有这一隅宁静美好。
像是天堂投射到地狱的海市蜃楼。
连同着这个人,也不真实起来。
他只是坐着,垂着眼眸,就有一种孤寂之感。
仿佛,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审判者在夏让尘的注视中抬眼:“你说得对,永生对我而言,是惩罚。我等来了我想要的,得不到,原是我活该。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他闭上眼,抬起脸。
高挺的鼻梁投下了阴影,皮肤在光下有着一层绒绒的柔意,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暴露了审判者情绪的波动。
他似乎在挣扎,强迫自己做出一个决定。
耳机另一端不断有说话声,指挥官对此置若罔闻。
夏让尘竟然放任自己站在原地,等待一个不知道是否会给出的答案。
审判者终于睁开眼。
“原路回不去了,你们不可能活着走回去。”审判者平静地说道,他好像恢复到了夏让尘初见时的状态,“来时电梯到负一层,直走到底,右边那间太平间有密道直通到隔壁政府大楼。让你的飞行员停在政府大楼楼顶,那里的丧尸都被吸引到这里了,很安全。”
夏让尘哑然:“……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审判者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好好活着。
这在末世,是一个多么奢侈的愿望。
夏让尘点头,快步离开那里。
审判者一路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荒城中,不发一言。
心口很疼,审判者早已熟悉了这种钻心的疼痛,一百年来,只有疼痛和思念让他还有活着的错觉。
这一百年,终究还是太长了些。
他垂下指尖,看向自己的手心。
那里静静躺着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是他偷偷在夏让尘靠近自己时,从他的口袋里摸出来的。
“审判者谨上。”
他轻轻念出了这五个字,抚摸着纸张细微的褶皱处。